儒林外史_第40章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鮑文卿整理舊生涯(2)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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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鮑文卿住在水西門。水西門與聚寶門附近。這聚寶門,當年說每日出去有百牛千豬萬擔糧,到這時候,何止一千個牛,一萬個豬,糧食更無其數。鮑文卿進了水西門,到家和老婆見了。他家本是幾代的戲行,現在仍舊做這戲行停業。他這戲行裡,淮清橋是三個總寓,一個老郎庵,水西門是一個總寓,一個老郎庵。總寓內都掛著一班一班的伶人牌,凡要定戲,先幾日要在牌上寫一個日子。鮑文卿倒是水西門總寓掛牌。他戲行端方最大,凡是本行中有不公犯警的事,一齊上了庵,燒過香,坐在總寓那邊品出不是來,要打就打,要罰就罰,一個字也不敢拗的。另有洪武年間起首的班子,一班十幾小我,每班立一座石碑在老郎庵裡,十幾小我共刻在一座碑上。比如有祖宗的名字在這碑上的,子孫出來學戲,就是“世家後輩”,略有幾歲年紀,就稱為“老道長”。凡遇本行公事,都向老道長說了,方纔敢行。鮑文卿的祖父的名字卻在那第一座碑上。

這南京乃是太祖天子定都的地點,裡城門十三,外城門十八,穿城四十裡,沿城一轉足有一百二十多裡。城裡幾十條大街,幾百條冷巷,都是火食湊集,金粉樓台。城裡一道河,東水關到西水關足有十裡,便是秦淮河。水滿的時候,畫船簫鼓,日夜不斷。城裡城外,琳宮梵刹,碧瓦朱甍,在六朝時是四百八十寺,到現在,何止四千八百寺!大街冷巷,合共起來,大小酒樓有六七百座,茶社有一千餘處。非論你走到一個陋巷內裡,總有一個處所懸著燈籠賣茶,插著時鮮花朵,烹著上好的雨水,茶社裡坐滿了吃茶的人。到晚來,兩邊酒樓上明角燈,每條街上足稀有千盞,暉映如同白日,走路人並不帶燈籠。那秦淮到了有月色的時候,越是夜色已深,更有那細吹細唱的船來,淒清委宛,動聽心魄。兩邊河房裡住家的女郎,穿了輕紗衣服,頭上簪了茉莉花,一齊捲起湘簾,憑欄靜聽。以是燈船鼓聲一響,兩邊簾卷窗開,河房裡焚的龍涎、沉、速,香霧一齊噴出來,和河裡的月色煙光分解一片,望著如閬苑神仙、瑤宮仙女。另有那十六樓官妓,新妝被服,招接四方旅客。真乃“朝朝寒食,夜夜元宵”!

畢竟不知鮑文卿遇的是個甚麼人,且聽下回分化。

自因這一件事,傳的下屬曉得,說向知縣相與做詩文的人,放著性命大事都不問,要把向知縣訪聞參處。按察司具揭到院。這按察司姓崔,是寺人的侄兒,廕襲出身,做到按察司。這日叫幕客敘了揭帖稿,取來燈下本身細看:“為特參昏庸不職之縣令以肅官方事……”內開安東縣知縣向鼎很多變亂。本身看了又念,唸了又看,燈燭影裡,隻見一小我雙膝跪下。崔按察舉眼一看,本來是他門下的一個伶人,叫做鮑文卿。按察司道:“你有甚麼話,起來講!”鮑文卿道:“方纔小的瞥見大老爺要參處的這位是安東縣向老爺。這位老爺小的也未曾認得。但自從七八歲學戲,在師父手裡就唸的是他做的曲子。這老爺是個大才子、大名士,現在二十多年了,才做得一個知縣,好不成憐!現在又要因這事參處了。況他這件事也還是恭敬斯文的意義,不知能夠求得大老爺免了他的參處罷?”按察司道:“不想你這一小我倒有珍惜秀士的動機。你倒有這個意義,莫非我倒不肯?隻是現在免了他這一個撤職,他卻不曉得是你救他。我現在將這些原因寫一個書子,把你送到他衙門裡去,叫他謝你幾百兩銀子,回家做個本錢。”鮑文卿叩首謝了。按察司叮嚀書房小廝去處幕賓說:“這安東縣不要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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