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四天了,烏黑枯瘦的手臂裂開一道道口兒,血水乾成暗紫色。他已經在巫婆的門口跪了四天,室內燭影搖擺,巫婆玄色的長髮從閣房拖到門前,未曾動過。他卻也不能走開,一旦拜彆,這乾枯的霓虹河將把百穀崖的統統族人帶向滅亡。又是一次燭息,他乃至曉得下一根喜燭將在他數到十四的時候點起。
他的臉上閃現一個奇詭的笑容來。巫婆的口舌在燭影中吐出一聲長慨氣。
族人皆說巫婆是她的祖母——即便七絃也曾質疑她隻是她路邊撿來的棄子,因為她從不讓她喚她祖母。巫婆不是我的祖母,她是百穀崖的巫婆,為百穀崖祈祝雨露和糧食。
左小指撥弄著琴絃,七絃琴的琴徽起了深切的裂紋,琴音微顫,七絃從高台的各個破壞的棺木裡翻翻撿撿,終究尋得一塊光滑健壯形狀細美的白骨,替上本來不能再用的琴徽。她的七絃琴為白骨製成,時候久了,大部分都已經泛出暗黃的色彩,幸虧質地還是晶瑩的,這枚新裝的白骨襯得陳舊的古琴更加的小巧剔透。它應當是屬於一個美人白蔥似的素指——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世上活著的蛟龍早已滅跡,獨剩天之寵兒——皇室一族,然這皇室的血脈在與凡人的不竭通婚中早已落空了那份初始的那份純粹,拿來救霓虹還遠遠不敷。即便她情願嘗試,可又如何才氣得來那萬裡以外王族貴胄的血液呢?
霓虹河絕頂的祈蒙山是實在的海市蜃樓,樓頭上沙風如刀,分裂她陳腐的衣袍,將細弱的蒼膚割出道道血痕。洌風吼怒,唱著不明的天歌。祈蒙山尖頂近在麵前,她的小指癲狂的把琴絃撥的嘈嘈切切,彷彿絃斷處,便是生的絕頂。
七絃沿著霓虹河一起前行,一起奏著絕響的古調————
霓虹……霓虹……我要拿誰的命去換你重生……
1、2、3、4、五……十2、十3、十四……
萬物都在冒死的喘氣,血盆大口朝百穀崖暴露了獠牙。
白滄雙手疊在她退色的布靴上點上額頭,沙啞的嗓子艱钜的吐出兩個斷續的音符:“織魘——”
霓虹死了,天涯的霞光是百年來最濃烈的殷紅,彷彿浸血的白浪,鋪在疊嶂的層巒之巔。赤色的落日打在她十五年不見天日的蒼膚上,泛著大理石的銀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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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淵棲三百四十三年,戈明戈壁已有五十年冇有雨露來臨,霓虹河終究渴死,暴露灰黃的河底,曬乾的魚類扭曲成敗柳的形狀,死寂的臥在乾枯的河床上,悄悄一碰就會化為灰塵。滾燙的熱氣從沙礫中汩汩騰出,與驕陽卑劣的廝殺。滾滾黃塵幾不能視物,枯燥的風從一線天的風口灌出來,洗劫了百穀崖統統的濕意和綠色。
……
巫婆抽出腳,重新步回室內,白滄垂首謹慎的跟上去。巫婆在一塊一人高的殘垣前頓住,殘垣的石壁上有淺淡的標記已經辯白不清,巫婆卻覆上了手,細緻的血線跟著她撫過的陳跡現出一個奇詭的形狀,大地一陣顫抖,閣房傳出微小的嗟歎。
如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堆積的灰土撲簌簌從起伏的袍袖上跌落,七絃從煙霧中翻開眼睫,墨黑的空間如墜鬼域川水,堅固冰冷的岩石抵著她的脊梁,痠麻的感受毒蛇普通滲入血肉當中。她詭計扶著壁角起家,手指將將觸到便寂然軟下,恍然醒起:它們已於十五年前被巫婆折斷九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