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邊展爺自從那武生一上樓時,看去便覺熟諳。後又聽他與茶博士說了很多話,恰與本身問答的一一相對。諦聽聲音,再看麵龐,恰就是救周老的漁郎,心中遲疑道:“他既是武生,為何又是漁郎呢?”一麵思惟,一麵擎杯,不覺入迷,單獨呆呆的看著那武生。忽見那武生立起,向著展爺一拱手,道:“尊兄請了。”展爺趕緊放下茶杯,答禮道:“兄台請了。若不棄嫌,何不平駕這邊一敘?”那武生道:“既承雅愛,敢不領教。”因而過來,相互一揖。展爺將前首坐兒讓與武生坐了,本身在劈麵相陪。
且說丫環受命溫酒,剛然下樓,忽聽哎喲一聲,回身就跑上樓來,隻嚇得她張口結舌,惶恐失措。鄭新一見,便問道:“你是如何樣了?”丫環喘籲籲,方說道:“了……了不得,樓……樓底下火……火球兒亂……亂滾。”婦人聽了,便接言道:“這也犯得上嚇的這個樣兒。這彆是財罷?想來是那老厭物攢下的私蓄,埋藏在那裡罷。我們何不下去瞧瞧,記明白了處所兒,明日漸漸的再刨。”一席話說的鄭新貪婪頓起,忙叫丫環點燈籠。丫環她卻不敢下樓取燈籠,就在蠟台上見有個蠟頭兒,在燈上對著,手裡拿著,在前帶路。婦人前麵跟從,鄭新也隨在後,同下樓來。
展爺便臨窗牖偷看,見此人果是白天在竹椅上坐的那人;又見桌上堆定八封銀子,俱是西紙包妥,上麵影影綽綽有花押。隻見鄭新一麵說話,一麵開那邊的假門兒,口內說道:“我是為買賣買賣。娘子又叫丫環多次請我,不知有甚麼緊急事?”手中卻一封一封將銀支出桶子內裡,仍將假門兒扣好。隻聽婦人道:“我因想起一宗事來,故此請你。”鄭新道:“甚麼事?”婦人道:“就是為那老厭物,雖則逐出境外,我細想來,他既敢在縣裡告下你來,就保不住他在彆處告你:或府裡,或京控,俱是不免的。當時如何好呢?”鄭新聽了,半晌,歎道:“若論當初,原受過他的大恩。現在將他鬨到這步地步,我也就對不過我那亡妻了!”說至此,聲音卻甚慘切。
此時茶博士將茶取過來,見二人坐在一處,方纔明白他兩個敢是一起同來的,怨不得問的話語不異呢!笑嘻嘻將一壺雨前茶、一個茶杯也放在那邊。那邊八碟兒外敬,算他白安設了。剛然放下茶壺,隻聽武生道:“六槐,你將茶且放過一邊。我們要上好的酒,拿兩角來。菜蔬不必叮嚀,隻要應時配口的,拿來就是了。”六槐趕緊承諾,下樓去了。
展熊飛直睡至次日紅日東昇,方纔起來梳洗,就在客寓吃了早餐,方漸漸往斷橋亭來。剛至亭上,隻見周老兒坐在雕欄上打盹兒呢。展爺悄悄疇昔,將他扶住了,方喚道:“老丈醒來,老丈醒來。”周老驀地驚醒,見是展爺,趕緊道:“公子爺來了。老夫久等多時了。”展爺道:“那漁哥還冇來麼?”周老道:“尚將來呢。”展爺暗忖道:“看他來時,是何風景?”首犯想間,隻見丁二爺帶著主子二人,竟奔亭上而來。展爺道:“送銀子的來了。”周老兒看時,卻不是漁郎,也是一名武生公子。及至來到切近,細細看時,誰說不是漁郎呢!周老者怔了一怔,方纔見禮。丁二爺道:“展兄早來了麼?真信人也!”又對周老道:“老丈,銀子已有在此。不知你可有地基麼?”周老道:“有地基,就在鄭家樓前一箭之地,有座書畫樓,乃是小老兒相好孟先生的。因他大哥力弱,將買賣收了,臨彆時就將此樓拜托我了。”丁二爺道:“如此甚好。可有幫手麼?”周老道:“有幫手,就是我的外甥烏小乙。當初原是與我照顧茶館,後因鄭新改了字號,就把他攆了。”丁二爺道:“既如此,這茶館是開定了,這口氣也是要賭準了。現在我將我的仆人留下,幫著與你摒擋統統事體。此人是極可靠的。”說罷,叫小童將承擔翻開。展爺在旁細細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