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執手告彆,出了村口,竟奔樹林而來;又無行李馬匹,連盤川銀兩俱已失落。包公卻不著意,感覺兩腿痠痛,行動艱钜,隻得一步捱一步,往前款款行走。爺兒兩個一麵走著,說著話。包公道:“今後到京另有幾天路程,似這等走法,不曉得多久纔到京中?何況又無盤川,這便如何是好!”包興聽了此言,又見相公形景可慘,恐怕愁出病來,隻得要扯謊安撫,便道:“這也無妨。隻要到了三元鎮,我那邊有個孃舅,向他借些盤川,再叫他備辦一頭騾子與相公騎坐,小人步下跟從,破著十天半月的工夫,焉有不到京師之理。”包公道:“如果如此,甚好了。隻是難為了你了。”包興道:“這有甚麼要緊。我們走路,彷彿閒遊普通,包管就生出興趣,也就不覺苦了。”這雖是包興欣喜他仆人,倒是至理。主仆就說著話兒,不知不覺已離三元鎮不遠了。
正說話間,隻見小和尚左手拿一隻燈,右手提一壺茶,走出去賊眉賊眼,將燈放下,又將茶壺放在桌上,兩隻賊眼東瞧西看,連話也不說,轉頭就走。包興一見,連說:“不好!這是個賊廟!”急來外邊看時,廟門已經倒鎖了,又看彆處,竟無前程,倉猝跑回。包公尚可自主,包興張口結舌說:“三爺,我們快想前程纔好!”包公道:“門已關鎖,又無彆路可出,往那裡走?”包興焦急,道:“現有桌椅,待小人搬至牆邊,公子從速跳牆逃生。等凶僧來時,小人與他冒死。”包公道:“我自小兒不會登梯爬高;如果有牆可跳,你從速逃生,回家報信,也好報仇。”包興哭道:“三官人說那裡話來,小人至死,再也離不了相公的!”包公道:“既是如此,咱主仆二人乾脆死在一處。等那和尚到來再作事理,隻好服從由天罷了。”包公將椅子挪在中間門口,端然正坐。包興無物可拿,將門閂擎在手中,在包公之前,說:“他若來時,我將門閂極力向他一杵,給他個冷不防。”兩隻眼直勾勾地嗔瞅著板院門。
主仆二人來至屋中,本來是連舍三間,兩明一暗。明間安一磨盤,並方屜羅桶等物,倒是賣豆腐心機。那邊有小小土炕,讓包公坐下。包興問道:“白叟家貴姓?”老者道:“老夫姓孟,另有老伴,並無後代,以賣豆腐為生。”包興道:“白叟家有熱水討一杯吃。”老者道:“我這裡有現成的豆腐漿兒,是剛出鍋的。”包興道:“如此更好。”孟老道:“待我拿個燈兒,與你們盛漿。”說罷,在壁子裡拿出一個三條腿的桌子放在炕上,又用土坯將那條腿兒支好;翻開舊布簾子,進裡屋內,拿出一個黃土泥的蠟台;又在席簍子裡摸了半天,摸出一隻半截的蠟來,向油燈點著,安設在小桌上。包興一旁道:“小村中竟有胳膊粗的大蠟。”細看時,影影綽綽,本來是綠的,上麵另有“冥路”二字,方纔明白是弔喪用過,孟老得來,捨不得點,預備待客的。隻見孟老從鍋台上拿了一個黃砂碗,用水洗淨,盛了一碗白亮亮、熱騰騰的漿遞與包興。包興捧與包公喝時,其苦澀非常。包興在旁看著,饞的好不難受。隻見孟老又盛一碗遞與包興。包興趕緊接過,如飲甘露普通。他主仆繁忙了一夜,又吃驚駭,今在草房當中如到天國,喝這豆腐漿不亞如飲玉液美酒。未幾時,大豆腐得了。孟老化了鹽水,又與每人盛了一碗,真是饑渴之下,吃下去肚內暖烘烘的,好生歡愉。又與孟老閒談,問明路途,方知離三元鎮另有不敷二十裡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