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聽了，心中微有混亂，轉眼想，“我不是非要和多聞天王為敵，隻是此人不死，大亂不止罷了。他如果真的學好……”想到這裡，嘴角儘是苦澀的笑，“他如果真的學好，我能放過他？恐怕不能。不然飛龍坳死的那近千百姓豈不太冤枉了？”

一想到多聞天王，狄青又是心中火起，深思道，“這彌勒教徒對彌勒佛像看來還算有些尊敬。多聞天王去了第一次，說不定會去第二次。既然如此，我無妨回大相國寺看看，或可趕上。”才走了幾步，禁不住又想，“不曉得她是否已分開大相國寺了？”

狄青俄然覺悟，“此人多數是喬裝改容了的。”未及多想，那人身形一閃，已縱到蓮花台旁，轉到彌勒佛像身畔，連走數圈。

燈火下，彌勒佛熠熠生光。那人目光中突露喜意，低聲道：“是了，彌勒下生，新佛渡劫！”他不管甚麼調子，可嘴角的笑意永在。

供桌之下倒還算潔淨，狄青悄悄地取出腰刀，將布幔割出個可供探看的裂縫，盤膝坐下，一時候心境起伏，也不知本身這類守株待兔的體例是否管用。可他要找多聞天王，實在也想不出彆的甚麼好體例。

主持緩緩道：“聞東海之濱，有一翠鳥，厭倦世俗醜惡，總覺天下與它為敵。是以它飛光臨海高崖處做窩築巢，本覺得再無禍害，不想一日潮漲，巢穴被浪捲走。翠鳥歎曰，‘心中有敵，到處為敵。’”

狄青聽聞高僧講禪，一會兒感覺有理，忽而又感覺放不下，又有些獵奇那俗人的來頭。正胡思亂想之際，俄然感受從布幔透出去的光芒先暗再明。狄青心中一凜，湊到布幔後向外望去，隻見一人肅立彌勒佛像前，腰間一根綠色的絲帶，揹負長傘，恰是他欲尋覓之人。

狄青微微錯愕，感受此人說話的腔調和多聞天王的那張臉有一拚，都是不符普通。又想，“大相國寺主持附屬皇家，並非說見就見，此人竟能請動主持解惑，不知甚麼來頭？”

俗人亦道：“高僧所言甚是，但我卻始終難以埋頭，總感覺四周皆敵，如在樊籠，是之前來求佛。”狄青聽那人聲音中儘是猜疑悲慘，好像困獸深陷籠牢，心中驀地湧起憐憫之意。狄青多年來亦是在困苦中掙紮，對這類感受劃一身受。

狄青忍不住從布幔探出頭去旁觀，幸虧那人全數心機已放在彌勒佛身上，做夢也冇想到供桌下有人，是以全未發覺。

主持道：“施主但叨教來。”

那人添完燈油，又回到彌勒佛座前，望著彌勒佛主，喃喃道：“彌勒下生，新佛渡劫……五龍重出，淚滴不斷？”

那人聽到喝問，霍然回身，已到了和尚的麵前。揹負長傘一動，傘柄已敲在和尚的後腦之上。

主持道：“賢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施主，貧僧想說個故事……”

主持緩緩道：“若尋淨土，當求淨心。隨其心淨，無處不淨土。”

俗人欣喜道：“請講。”

狄青進了天王殿，見殿中供桌上捲菸渺渺，隻要個敲木魚的和尚猶在。心中微動，悄悄轉到供桌以後，趁那和尚不備，竟然鑽到供桌之下。他做事不拘一格，想到他若在這裡逗留久了，寺僧感受奇特，說不定會把他擯除出去，乾脆先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