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傾月道:“佛門有位法號道安的高僧,是燕擊浪的老友。你還不知,燕擊浪已經放出話來,如果道門再敢儘情殛斃僧侶,他也會大開殺戒,屠儘道門小輩。”
林木森鬱,山空夜寂,一處高台隱現峰上。台名“知音”,昔日琴聖鐘牙與鬼穀的霓裳羽衣舞傳人戚飛燕在高台相逢,今後琴舞合璧,共譜嘉話。
他瞧見王子喬似在聆聽,趕緊又道:“先生請恕我交淺言深。當今道門架空異己,世家驕奢淫逸,先生空有一身本領,卻無豪傑用武之地。”
“啪嗒”一聲響,金錠落入河中,冰冷的水花濺在石勒臉上,沿著眼角緩緩淌落。
石勒聳聳肩:“我隻是大燕繡衣司的一個知名小卒,來建康當個包探聽,混口飯吃,先生冇聽過並不希奇。”
“樂聲隻是人之情慾罷了。”王子喬收回目光,淡然說道。
百餘年前,華亭陸氏的一代人傑陸機,與兒時老友――天魔門的青年領甲士物裴長歡決鬥於怒江之上,敗北自弑。臨終前,陸機淒然長歎:“華亭鶴唳,豈可複聞?”裴長歡抱友痛哭,譜下“華亭難複”一曲,就此退出天魔門。
王子喬一葉輕舟,溯流而上,悄悄駛近城東郊野。
一滴冰冷的夜露從竹葉間墜落,落在簫孔上,凝著清冽的光。王子喬放下玉簫,憑欄瞭望,或許終此平生,他都不能再回域外煞魔的六合。
“我會極力。”高傾月輕歎一聲,“你那邊的事情順利麼?”
能成為王某的棋子,也算是你平生之幸!王子喬淡然回身,再也不屑一顧。
豪笑聲中,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蔭翳中走出,拱拱手:“子喬先生真是名不虛傳!石勒自問一起躡手躡腳,藏匿行跡,不料還是瞞不過先生的法眼。”
王子喬沉吟半晌,道:“此可留作背工,先讓晉明王與道門硬抗一波再說。”
“你說的,來的輕易,去的無痕。”
石勒雄軀一震,王子喬長袖一甩,拋出一錠十兩重的黃金,丟向石勒。“賞你的,滾吧!”
繡衣司是大燕君主慕容觀親置的密探機構,虎倀漫衍諸國各族,專司彙集諜報、訪拿秘犯。王子喬蹙眉道:“王某跟繡衣司可冇甚麼來往。”
月白如霜,風涼似水,一名身軀苗條的男人背對著他,手扶雕欄,麵向南邊淮水,以瑩白的玉簪小扣朱欄。“篤――篤――篤”清冷的聲音一聲一聲反響……
王子喬解開木樁上的纜繩,踏上小舟,神采安靜隧道:“中間跟了我這麼久,再不現身,王某可要走了。”
高傾月悠然一笑:“當然很好。由他去當出頭鳥,為你我衝鋒陷陣。子喬,不如我找人宰了道安,激他脫手如何?”
王子喬步下蘭舟,沿著山階拾級而上。
“那就不必講了。”王子喬足尖一點,蘭舟盪開波紋,滑向遠處。此人看似豪放,實則心機沉密,不過與他這個域外煞魔玩花腔,委實班門弄斧。
簫聲幽幽響起,王子喬輕按簫孔,臨風吹奏,恰是他名動建康的一曲“華亭難複”。
石勒木但是立,鬆開纜繩,蘭舟曳然遠去,滿河月光搖成鋒利的碎片。
王子喬沉默半晌,道:“說閒事吧。燕擊浪是佛門請來的幫手?”
高亢的簫聲垂垂低徊,悲慘複反,月光為之黯然。男人舞姿沉鬱,盤桓起伏,一如孤鶴折翅,眺望故鄉的葦草水塘,收回哀聲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