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哪噠去？”有聲音傳來，孫抓處感到一隻魔爪向他伸過來。孫抓處一下子癱軟在地上，尿灑了一褲襠。這一癱軟他就真的見了鬼，一張像是從炭窯裡爬出來的臉，黑一塊黃一塊。

大劉說你有老爹麼。孫抓處點頭說有。大劉說我家裡有老爹哩。疇前我怕乾活，一進地頭上就頭痛。我感覺種地不如耍錢好。我每天在人堆裡耍錢，開端的時候，贏贏贏，老是贏，我想似我這般耍下去不發財纔怪哩。老爹攔截我，說耍錢的人手裡留不住錢，贏來了也遲早是彆人的。我那裡能聽出來，冇想到真按老爹的話來了，厥後，輸輸輸，我連續輸了個精光，乾球打得胯骨響，那慘吆，我不平，又去耍，還是輸，冇有本錢了我就偷了老爹的銅煙鍋，被老爹追出來。我大老爹動了手，我冇想到老爹的腿那麼脆，老爹的一條腿竟然就被我給折斷了，像扳掉一個玉米棒，“哢”地一聲就斷了。我輸了老爹的銅煙鍋就出門乞食去了。我把臉染得很黑，我怕老爹認出我。一起上狗攆著我，撕扯我的褲子。娃娃們用石頭打腫了我的臉，我成了世人痛斥的不孝孝子，因而人們都叫我狼尾巴大劉。

孫抓處順著山路攀上去。一圈一圈地山路像是山腰裡纏著的帶子，把太陽從東邊走到西邊了，這帶子還是冇完冇了地纏著。孫抓處看到草叢裡幾隻鳥撲棱棱地竄出來，飛遠了，就口吐唾沫說，他奶奶的，人如果長上翅膀多好，就不這麼受整治了，想飛就飛了。孫抓處有些慌，太陽落了可就壞了。孫抓處放開腿瘋跑起來，像是被狼攆了。他下了一道溝，走了一截子平路，又爬上了一段子坡，老遠孫抓處瞥見有處地點冒煙，孫抓處一下了感到肚子餓得亂響起來。

這時候，孫抓處在騰躍的馬燈下瞥見一個黑忽忽的大腦袋，頭髮東一遝，西一撮。這腦袋的影子映在牆上像是個四四方方的東西。

孫抓處內心一下子不是滋味了。他一時候不曉得說甚麼。這時大劉問他，娃你是籌算去哪嗒。

“狼尾巴另有不臟的？娃你會說光麵話。”孫抓處有些被揭了短的感受，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這時候，阿誰女人站了出來，也不知她對馬春生說了幾句甚麼，馬春生就站起來在窯地上走了走，然後就攉開世人，從窯裡出來，叮嚀大劉籌辦好八罈老酒，半袋子響元，再撿幾個剛打的野物來。幾個伶人們猛得頓悟，都紛繁在自個兒的身上摸索起來，一會兒他們把摸索出的銀票、響元等一併交給掌櫃。掌櫃雙手捧了一捧，遞給馬春生。馬春生斜眼看了一下就從鼻子裡收回一聲輕微的“哼”來，接著他一反腕，將這些錢全向伶人們揚疇昔，“就這點，怕是連人的一個胳膊都贖不返來？”梨園子的掌櫃神采發紫，像個脹茄子。馬春生回身進窯，換了一件長衫，戴了頂弁冕，仰脖子灌將下去一碗酒，然後喊了一聲：“安堂！跟我走！”就用騾子馱了東西，從窯道裡上去。梨園子的人將他們倆送到路麵上，望著他倆的背影垂垂地消逝，梨園子掌櫃才用衣袖擦了一下腮邊的淚水。

這是一家腳騾店。孫抓處順窯道走下去，先進入視線的是牲口圈，牲口槽裡拴著幾匹馬，幾隻驢子，都在埋頭吃草。牲口圈裡的糞土混著乾草的味道和清脆的咀嚼聲讓孫抓處歡樂起來，從小和牲口們在一起廝混，瞥見牲口的那種親熱感不亞於看到本身的親人。瞥見這些馬，這些驢子，他探下頭去，幾近要和牲口們共進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