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恭道:“鄙人就以《離騷》向陳刺史就教——‘餘以蘭之為恃兮’,這個‘蘭’何指?”
王恭答道:“服散則神明開暢,如何不平!”
陳操之道:“我陳氏女郎不嫁服散男人。”
王恭答道:“屈子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剛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離騷者,尤罹憂也。”
支法寒連稱“耳福不淺”,說道:“久不聞陳施主辯難,未想詞鋒更見鋒利,本日對這兩個少年名流,可謂是牛刀小試。”
陳操之與支法寒敘談半晌,午後回建康,命主子將東安寺辯論之事大肆鼓吹,那些京中名流聞得陳操之與兩個後起之秀辯難爭勝、逼得二人畢生不準談玄,都覺好笑,陳操之一貫端謹妥當,如何會與兩個後輩這般計算!
……
陳操之道:“空談何益,徒費口舌。”
陳操之道:“屈子在楚不受重用,有遠赴他國之念想,春秋戰國之際,楚材晉用,比比皆是,但屈子終不肯舍父母之邦,何也?蓋屈子心中,故都以外雖有天下,非其天下,背國不如捨生,眷戀宗邦,存亡以之,雖彆有芳草,非其所愛也。”
王恭麪皮紫漲,不知如何應對,陳操之的醫術但是江左聞名的,並且是金丹大師葛洪的高徒,他既這麼說,就顯得很有權威。
陳操之在建康過了端五節,便帶著慕容欽忱和小仲渝回錢唐,他此前曾派人回陳家塢送信,讓葳蕤、道韞她們不必趕來建康,免得馳驅勞累——
王忱大怒,卻又不敢發作,隻是大聲道:“那好,我會信守承諾,但陳刺史若輸了,也必須絕口不再談玄。”
少年王忱惱了,大聲詰責:“陳刺史鄙視我?”
“為何?”王恭問。
王忱狂傲,大聲道:“禮法豈為我輩所設,鄙人就是辯不贏陳刺史,也一定會遵循信譽,豈有因本日辯難得勝而畢生不談玄之理!”
長史就是指王恭祖父王濛,王恭最喜好問這個,陳操之是當今大名士,更是非問不成——
王忱、王恭聽陳操之說要與他二人辯難,他們若輸了就要棄玄學儒,不由麵麵相覷——
陳操之臉露調侃之色,這就是玄風的流弊,的確是無信無義的惡棍了,說道:“罷了,我不與你辯,和你辯會越辯越在理——你去吧。”
陳操之道:“當指楚懷王小弟司馬子蘭也。”
王恭臉一紅,躬身道:“請陳刺史發問。”
陳操之“哦”了一聲,心道:“本來王恭也曾向潤兒求親啊,論邊幅,王恭賽過王珣,論才識則遠不如,所謂無事讀《離騷》,正為粉飾其不不學無術也。”問道:“孝伯服散乎?”王恭字孝伯。
陳操之道:“此其一也,屈子因楚都貴族不知強秦虎伺,國難方殷,不思進取,醉生夢死,是以心胸憂憤,乃著《離騷》。”
陳操之對魏晉以來的玄風騷弊雖不以為如範寧所說的這麼嚴峻,但也感覺上層官吏無所事事、服散清談是必然要改正的,當年範寧因為悔恨正始玄風,以是對老莊之學下了很大苦功,要駁斥老莊玄學,起首必須對老莊玄學有通透的體味,這叫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但範寧的職位和名譽尚不敷以改正時俗,而陳操之現在名聲顯赫、職位高超,又且以玄辯聞名,他現在就想著能改正江東虛幻誇大的學風,本日要以玄辯佩服王忱、王恭將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