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氏傳聞昨日作客堡中的太子洗馬陳操之與竇滔起了爭論,便帶了兩個侍婢要去前廳旁聽究竟,剛到側廳坐定,蘇蕙帶著一個小婢也跟到了,向母親鄒氏見禮,鄒氏低聲道:“若蘭兒,你且隔簾看看那位竇郎君,儀表不凡,為娘豈會騙你,娘當然但願我兒能嫁一名快意郎君。”
竇滔嘲笑,幼年氣盛,忍不住大聲道:“且非論婚姻之事,陳使君所言為蘇郎主計,要與我辯難,若我勝則任憑蘇郎主去留。陳使君此言誠信否?”
竇滔道:“甘露元年,王尚書時任中書令兼京兆尹,太後之弟強德橫行犯警,王尚書不待皇命,立斬之,更疾惡糾案,無所顧忌,數旬之間,權豪、貴戚,殛斃、刑免者二十餘人,百僚震肅,豪右屏氣,路不拾遺,令行製止,此等雷霆手腕,江左能一見否?王尚書又拔除胡漢分治之法,黎元應撫,蠻夷應和,是以漢人與氐人、匈奴、羯人、鮮卑、諸羌皆能敦睦相處,以此觀之,王尚書更勝張子房和諸葛孔明一籌。”
蘇家堡居淮北,離淮南亦不甚遠,淮南太守桓伊贈笛給少年陳操之的事蘇蕙天然也曾聽聞,而三吳門閥陸氏女郎非陳操之不嫁的事更是廣為傳播,在蘇蕙內心,江左衛玠陳操之是個傳說中的人物,冇想到會來到蘇家堡,天然獵奇心收縮,要親眼看看這個陳操之究竟是何許人,這份心機倒比看竇滔還要火急。
陳操之目視竇滔,緩緩道:“人無信不立,何況鄙人受命持節、代表的是大晉?”
6、莫須有
竇滔傲然道:“王尚書之才,不在張子房、諸葛武侯之下。”
竇滔道:“鄙人慕蘇小娘子賢淑之名,竇氏與蘇氏同為關西舊族,聯婚有何不成!”
陳操之朝蘇道質、蘇騏父子淺笑請安,然後道:“安土重遷,人之常情,蘇氏宗部在平輿運營十餘載,塢壁堅牢,流民歸附,恰是蒸蒸日上之時,此時卻又要連根拔起,遷回已然陌生的關西,如許勞民傷財之事隻怕蘇氏族人也不肯意吧,客歲桓大司馬錶奏朝廷,意欲還都洛陽,散騎常侍兼領著作郎孫興公上疏曰‘植根江外,數十年矣,一朝頓欲拔之,驅俶於空荒之地;提挈萬裡,逾險浮深,離宅兆,棄生業,田宅不成複售,舟車無從而得,舍安樂之國,適習亂之鄉’……當年蘇郎主率宗部南遷,是避胡人殘暴,現在關西為氐胡所占有,本日竇公子遊說蘇郎主歸氐秦,難道舍安樂之國,適習亂之鄉?”
陳操之笑道:“竇公子轉述王景略之言倒是頭頭是道,叨教還無益弊可言乎?”
竇滔年方十八歲,其父竇朗現為氐秦輔國長史,輔國長史乃是輔國將軍的屬吏,總領輔國將軍府表裡諸務,氐秦現任輔國將軍便是王猛,自客歲始,王猛便派人刺探淮北諸流民宗部的氣力、體味其與晉朝廷的乾係,挑選了五支有能夠歸向氐秦的流民宗部,王猛心知調派有職爵在身的使者來遊說晉國的流民宗帥歸秦是不當的,以是竇滔如許的暫無官職的官宦後輩就被調派出來了,他們對這些流民宗部首級的家事一清二楚,主如果操縱聯婚乾係獲得這些流民帥的信賴,或嫁或娶,聯婚的一方都是氐秦高官,竇郎之子竇滔因為幼年漂亮、文武雙全,被派來遊說蘇家堡,欲娶蘇道質之女蘇蕙為妻。
蘇蕙神采微紅,移坐到隔簾邊,小婢輕聲問:“掀起簾子一角?”蘇蕙點頭,諦聽大廳中人說話,爹爹蘇道質的聲音太熟諳了,另兩人的聲音一個明朗了了、語速頗快,顯得理直氣盛;而另一個聲音則舒緩很多,如金聲玉振,文雅安閒,一個字一個字緩緩著力,聽著聽著,會讓人產生這類感受:他說得有理、值得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