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沉默了一會,邵落歸又開口道:“厲少俠,你去而複回,老朽感激不儘,但想來……想來也是天意。事到現在,老朽也不要甚麼臉皮了,有一事想求少俠複興善心,遂了老朽的遺言。”說著俄然站起,向厲知秋長揖到地。
黃逐流道:“我們黃家曾是江州大戶,黃某自小父母雙亡,全仗我叔黃琛將我扶養長大。我叔叔雖久在江湖闖蕩,但始終克己營私,做循分守法的良民,黃某少時固然惡劣混鬨,卻也從不做廢弛黃家名聲之事。十年之前,趁我北遊,江州府以莫須有之罪將我黃家一十一口全數打入死牢,不久便滿門抄斬。邵兄可知是為何?”邵落歸垂首不語。
邵落歸感喟道:“莫說他們,就是我的幾個師弟在此,在氣聖麵前也是無用,這些事理老朽又何嘗不明?隻是犬子和我這幾個親傳小徒意氣用事,說甚麼也不肯分開。唉,這一晚我若敗了,潛山派這個名字隻怕今後要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他說的傷感無窮,厲知秋也感覺非常索然。
厲知秋道:“厲某何懼困難?隻是長輩固然武功不濟,但與前輩和眾位師兄弟合力對於黃逐流,總也有一線朝氣,總不成眼睜睜看著前輩單獨迎敵。何況此事我已曉得,現下走脫,豈不成了臨陣脫逃、貪恐怕死之輩?”
黃逐流道:“黃某心中曾有一惑,十年未解,本日特來向邵兄就教。”邵落歸神采微變,不再答話。
邵落歸聞言大驚,邁開步子向前廳奔去,哪知行的鎮靜,踩中院中石子兒,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厲知秋看在眼裡,暗道:“邵前輩乃江湖七大派掌門之一,實是武林中頂尖的人物,輕功成就自不在話下,現在竟然幾乎跌交,可見心神已盪漾到了極處。這黃逐流莫非真有三頭六臂不成?”想到此處放心不下,也快步奔去。
邵落歸看了信箋,明知本日難逃惡戰,但心中仍存一絲幸運,笑道:“黃賢弟,咱倆想來有二十年未曾見了,鄙諺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黃賢弟本日到臨敝府,不知有何指教?”
黃逐流道:“邵兄,你猜和那狗官暗通手劄、暗害讒諂我家的人是誰?”
邵落歸大喜,又欲再行作揖報答,厲知秋忙伸臂隔絕,道:“前輩無需客氣,咱二人這就去前廳,我帶了邵兄弟便走,以免遲則生變,被黃逐流趕在前頭,那可糟了。”邵落歸點頭稱是,二人快步奔向前廳。
黃逐流道:“客氣了,遵循年事,邵兄該叫黃某小弟纔對。”聲音溫婉動聽,令人生出靠近之意。
黃逐流一陣嘲笑,道:“好一個敢作敢當!家叔在時,常言人生得一良滿足矣,而他平生最要好的知己,便是潛山掌門花鐸衝!人羽士為知己者死,嘿嘿,家叔還真是死在了知己手裡。敢作敢當!好,我便問你,我這一家屬人的血海深仇,邵兄要如何擔負?”
邵落歸道:“不!不!這事比起今晚惡戰,要凶惡可駭的多!少俠帶著旭兒分開,黃逐流若不解氣,必會尋你,當時旭兒可成了掙不脫甩不掉的大承擔。唉,這事真是難以開口,老朽求了少俠,也很不心安。但是旭兒……,唉,我隻盼他能安然長大。少俠,我求你把他送於鄉間布衣,安穩的度過平生。這事要不分撥安妥,老朽當真是死不瞑目!”
邵落歸心境盪漾,聲音都有些發顫了,說道:“黃逐流和我潛山派仇深似海,他既曉得本相,抨擊就必定狠烈。我自知武功多不及他,折在他手裡,那也算了,也算是還了先師的孽債。我的陽兒、晨兒和幾個弟子,恰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頗莽撞,我若虧損,他們必不會袖手,唉,那也是該我潛山派命有劫數。但是……但是……,我的旭兒,唉,我老來得子,夫人又在五年前抱病身亡,是以從小就對他寵嬖有加,本年他才八歲。厲少俠,厲少俠,這話我想了又想,終還是忍不住要開口,我想求你帶著旭兒分開,為我……為我邵家留下這一點血脈!”厲知秋沉吟不語,不知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