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轉過屏風,隻見書房門大開,陸乘風坐在房內榻上。這時他已不作漁人打扮,穿戴儒生衣巾,手裡拿著一柄潔白的鵝毛扇,笑吟吟的拱手,倒像一個風騷俶儻的讀書人。
陸莊主意黃蓉細觀丹青,想起本日她在船上那一番言語,不由問道:“老弟,這幅畫如何,請你品題品題。”
黃蓉細看一下,臉上帶著自傲的笑意,說道:“那小可大膽胡說,莊主彆怪。”
郭靖粗生粗氣道:“這那裡敢當?”幾人一麵說話,一麵走進內廳。
趙飛幾人拱手謙謝,不過見他身穿熟羅長袍,臉孔與陸乘風模糊類似,隻是背厚膀寬,軀體矯健。
人老了就會有突如其來的感慨,年青人這多數不會,一則是年青人精力放在其他處所,二來也冇有經曆。
“冇甚麼,隻是,算了,我們走吧。”
“如何了?”
黃蓉趕緊推卻,道:“不必費心。”陸冠英早出房去了。陸莊主道:“老弟觀賞如此之精,想是家學淵源,令尊必是名宿大儒了,不著名諱如何稱呼。”
黃蓉決計不會說,對付道:“小可曉得甚麼,蒙莊主如此讚成。家父在村落設帳授徒,冇冇知名。”
陸莊主哈哈大笑,豪放道:“老弟但說無妨。”黃蓉站起來,走到丹青旁,含蓄含蓄的笑道:“莊主這幅丹青,寫出了嶽武穆作這首《小重山》詞時壯誌難伸、彷徨無計的表情。隻不過嶽武穆大誌壯誌,乃是為國為民,‘白首為功名’這一句話,或許是避嫌養晦之意。當年朝中君臣都想與金人媾和,嶽飛力持不成,隻可惜無人聽他的。‘知音少,絃斷有誰聽?’這兩句,傳聞是指此事而言,那是一番無可何如的表情,卻不是公開要和朝廷作對。莊主作畫寫字之時,卻似是一腔憤激,滿腔勉強,筆力當然雄渾之極,但是鋒芒畢露,像是要與大仇敵拚個你死我活普通,隻恐與嶽武穆憂國傷時的原意略有分歧。小可曾聽人說,書畫筆墨如果過求有力,少了圓渾含蓄之意,彷彿尚未能說是極高的境地。”
郭靖從小在蒙古,哪懂這些,趙飛也不感興趣,正神遊四海,思慮黃蓉先前說的莊中古怪。在外人看來,兩人卻都在一旁乖乖聽著。
陸冠英天然的解釋道:“家父腿上不便,在東書房恭候。”
話說那陸莊主一怔,隨即臉露憂色,歡然道:“李女人曲解了,黃老弟說那裡話來?我這番表情,本日才被你看破,老弟真可說得是我平生第一知己。至於筆墨過於劍拔弩張,更是我改不過來的大弊端。承老弟指教,甚是甚是。”轉頭對兒子陸冠英道:“快命人整治酒菜。”
趙飛幾人還未到門口,隻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青人早已等著,身後跟著五六名從仆。
那年青人拱手示禮,說道:“幾位來了,家父命小侄在此恭候多時。”
“莫愁,莫愁,人生又有誰能做到莫愁呢?”陸乘風突發感慨。
黃蓉見他神情有異,心想:“我這番話可說得坦直了,隻怕已獲咎了他。但爹爹教這首《小重山》和書畫之道時,確是這般講解的。”便道:“小可年幼無知,胡言亂道,尚請莊主恕罪。”
趙飛淺笑說道:“就教兄台大號。”
這詞黃蓉曾由父親教過,曉得是嶽飛所作的《小重山》,又見下款寫著“五湖廢人病中塗鴉”八字,想來這“五湖廢人”必是那莊主的彆號了。但見書法與丹青中的筆致波磔森森,如劍如戟,不但力透紙背,直欲破紙飛出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