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明半暗中,林謹容的眼睛亮亮的,麵上猶自帶著些惶恐和茫然,額頭上的幾縷碎髮被盜汗滲入,濕濕地貼在光亮額頭上,顯得她一張本來就細白的鵝蛋臉更加細白。
太陽剛露了半個頭,一個窈窕的身影提著壺悄悄推開雕花門扇,在窗邊銅盆裡注滿了熱水,方走到床前,打起帳子,把微涼的手伸進藕荷色的絲被去冰還在昏睡中的林謹容。
丫頭桂圓是桂嬤嬤的親生女兒,和林謹容算是同吃桂嬤嬤的奶長大的,又從小伴在林謹容身邊,論起親厚來,荔枝都要差了一大截。故而,桂圓對林謹容的態度能夠說是密切到超出了平常主仆的情分,林謹容待她也是超出了主仆的情分,一門心機就想替她謀個好出息。但是,就是如許的桂圓,最後倒是那樣背主忘恩,貪婪不敷的人。
這也許是命,但她本不該死,荔枝也不該死,如果不是那些忘恩負義的人丟棄了她們,如果不是那小我一去不複返,她本不該落到這個境地――為了不受匪兵欺侮而投入江中。她不明白,為甚麼她至心實意,掏心掏肺地對他們好,到了最後,她卻成為被丟棄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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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謹容的親父林三爺不管事,是個散仙,四女人被驚嚇成這類模樣,他也不過是應景來看了兩回就算了。三太太陶氏脾氣剛烈,眼裡揉不得沙子,不懂服軟低頭,伉儷二人就是怨偶,向來在一起就好好說不上十句話,為了這事兒二人又是狠狠乾了一大架,半個月了還對峙著冇說話。
桂嬤嬤說的是二房尚未結婚的四少爺――她的四堂兄搞大了二太太身邊丫頭的肚子,二太太一碗藥打掉那胎兒,卻未曾清算潔淨,剛好被林謹容撞上,從而嚇壞了她的事情。前一世的時候,她神思恍忽了將近一個月,家裡又請大夫,又請神的纔算好了,但這一次,她卻不是為了那件事驚駭,這類事情,和她厥後碰到的那些事情比起來又算得甚麼!親眼目睹過匪亂的人,才曉得甚麼叫做命如草芥!
她悄悄歎了口氣,公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以是在當時候,她得了那門姻緣時,家裡的姐妹們還戀慕得眼睛發亮,她也自發得是好姻緣……斑斕良緣,嗤……如何又想起這個來了?她嗤笑了一聲,不自發地搖了點頭。如果她冇有記錯,明天陸緘也是要來的,那是她和他長大後第一次見麵。明天,林謹容的內心驀地生出幾分戾氣來,貝齒咬得嘴唇生疼。
林謹容的眼皮悄悄動了動。
桂嬤嬤再次擔憂地和荔枝對視了一眼,悄悄道:“女人,你……”自女人半個月宿世了那場病後,夜裡總要做惡夢,大哭大喊的,點了燈就溫馨。本覺得她垂垂好了,就聽三太太的意義把燈給滅了,哪成想她立即又做惡夢了。
一想到陸緘,林謹容的內心就不好受,她極力去想其他事情,不肯再想這個名字和與這個名字有關的統統。她透過半舊的紗帳看著桌上那盞青瓷省油燈,冒死地想,再小些的時候,家裡用的是銅燈或是蠟燭,厥後祖父賦閒,父親這一輩中又冇有出類拔萃的,雖有功名卻未曾退隱,更不會運營,都是些隻曉得吃喝玩樂,吟風弄月之輩,家裡隻要出賬冇有進賬,她這一輩的兄弟姐妹卻又極多,世人婚姻論財,幾場喪事辦下來,家裡除了老太爺和老太太房裡外,上高低下就都隻能用這比擬銅燈能夠省一半油的青瓷省油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