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見月光下,一個提著燈籠的無精打采侍女走來。
聽到這話,本還成心禁止老婆施暴的青衣文士,便冇再開口,任由門外衝出去的一個壯碩仆人,甩起大掌,去扇王盼弟的臉。
當然,這類喜好無涉男女豪情,隻是賞識她的敢言。
經王招弟一番安慰,王盼弟終究還是各式不甘心腸,隨丫環去了。
那侍女走入書齋,怯懦懦道:“二蜜斯,主母要你去她屋子裡聽訓。”
她將臉上的淚痕擦潔淨,挺起腰桿子來,滿身筋骨顫顫作響,如同一隻遭到了極大傷害,卻又固執活著的貓。
王招弟氣得臉紅了起來:“你本日敢言,明日便敢說將出去!《論語》中,有人偷了羊,被兒子告官抓獲了。賢人不附和他的做法,並以為:‘子為父隱’纔是‘直’。為何賢人的教誨,你就是記不住?”
“既如此,母使子跪,子為何不跪?”
夜無眠隻是冷冷一笑。
婦人嘲笑道:“怎能不如仇敵!若非她是女兒身,導致你王家始終貧乏一個兒子,你又怎會新娶一婦?新娶的倘若能生兒子倒也罷了,我也願視為己出,將來擔當王家家業,自也會奉為我母親。
夜無眠在內裡瞧著這一幕,因為未知全貌,臨時不予置評。
婦人挽著高高的雲髻,眯著眼睛,身形豐盈。
“母親!你如此說我,可另有半絲半毫親倫之念乎?”
繈褓外,套了一個福壽錦緞,在燈火下煜煜生輝,晶瑩閃亮。
隻聽得王盼弟拍案而起道:“王家合共有四姐妹,為甚麼每次都是我去聽訓!莫非我不是她親生的嗎?”
王招弟聽了此言,幾欲暈倒,帶著哭腔道:“盼弟,《孝經》的諄諄教誨你莫非忘了?‘不法不言,非道不可’,你如此言之,大為不當,有違戒訓。”
且多處懸著“吾善養吾浩然之氣”的孟子海口,夜無眠記得,譚府隻要一處如此,不免相形見絀。
本應是蕭灑俶儻,可夏季扇扇,這裝逼造作之氣,未免太重,看上去大為違和。
“那也是父為子綱,可從未聽過母為子綱的!”
彆的兩個春秋尚小的女孩,彆離喚作“想弟”以及“來弟”的,被姐姐之間的辯論,嚇得哇哇大哭了起來。
如此繁華風騷,當真與書齋上所題的“克勤克儉之家”,遙相照應了。
王盼弟怒而摔書,大聲道:“你不說倒也罷了,說了我正想問一句,甚麼雞鳴狗盜之徒,也配稱為賢人!如此,不學也罷!”
卻也冇有如何為難她,轉而對婦人欣喜道:“再如何說也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母子二人一相見,怎愈發如仇讎乎?”
屋中,一個青衣文士,並一個四十歲擺佈的婦人,坐於主榻之上。
女兒如此頂撞,婦人被氣得抖如篩糠,伸出胖手,指著王盼弟道:“好狗膽!來人啊,明天我就把你掌嘴掌斃了,我看哪個敢告官,又有哪個敢把我發配走!”
婦人看向她,滿眼凶光:“自故宋以來,吳越、兩湖間人家,便有滅頂女嬰的民風,我若不念骨肉之情,也早把你滅頂,你現在已然做了水鬼,現在正沉在冰冷的水裡,等著把哪個短折鬼搦下水來替了你,好去投胎往生!哪能來王家這等富朱紫家走一遭,衣錦食玉,吃穿無憂!你說我對你有無親倫之念?”
但是你那妾室倒好,竟也跟我對著乾,隻生了兩個女兒。現在想來,這不利的統統,都是這賠錢貨形成的,我見了她,怎能不如同見了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