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壓住心底的吃驚,穩了穩心神,對黑胖男人說:“欠下這麼多銀兩,總要看看契紙文書纔好,我們小戶人家,就是多出一兩,也夠要命的。”
歸正主子看好的這家酒樓,他要到手了,至於一個小丫頭,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站在大廳中心,看著那兩扇敞開的大門。門外是潔淨的泥土街道,身著時裝的行人三三兩兩地顛末。街劈麵都是店鋪,正對著酒樓的是一家賣茶葉的,門口站著一個婦人,彷彿正在往這邊看。
鐘意向大門走去,正要關門,一個穿戴綢緞衣服的黑胖男人,俄然大喇喇地走了出去。
是來索債的人?
黑胖男人一愣,咧嘴一笑,“哦哦,瞧我這記性,如何忘了今兒晌午,你嬸子已經下了葬了。”他靠近鐘意,要伸手捏她麵龐:“今兒個如何變了性?昨兒還跟你嬸子跪在我腳邊哭著求我開恩呢。”
“大爺如果想開恩,我和嬸子求了那麼多久,也不差今兒一天;大爺如果不想開恩,我跪著哭多久也是冇有效的不是?”鐘意後退幾步,避開那隻討厭的鹹豬手,仍然直視著黑胖男人,目光裡毫有害怕。
黑胖男人氣得當時就想把鐘意從樓梯上拖下來暴打一頓,但他好歹忍住了。他牛二固然是個索債的,卻有本身的原則,那就是寧看人在麵前死,不動聽家一手指。
鐘意說完,也不管黑胖男人,自顧自地四下走動,打量起酒樓格式來。本來她想關門做這件事,現在出去一個陌生男人,門還是開著吧。
鐘意卻一邊往二樓走,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酒樓這個模樣,彆說茶了,茶末子也找不出半兩,大爺還是自便吧。”
房間外是一個舉架極高、麵積頗大的大堂,目測有二百多平米。
酒樓被粉碎得很嚴峻:牆上本來掛著書畫之類的裝潢,現在空空蕩蕩,隻暴露一個個淡淡的印子;大堂四周落著的圓柱上,本來刻著些字,能夠是一些文人騷客的墨寶,竟然也被挖走了;寬廣的大堂隻擺了三張桌子,就算有個牛二坐在那邊,也空曠得淒清;進門右手邊是櫃檯,後邊一排架子,應當是放酒的,現在空空如也;顛末櫃檯往裡走兩步,就是通向二樓的木樓梯,第三層斷了,斜吊著一塊木板;二樓隻封了半邊,靠著樓梯一字排開幾間包廂,裡邊空空蕩蕩,連個桌椅都冇有;外邊的雕欄也有襤褸的,木頭直接掉到一樓大堂,摔得七折八折。
《紅樓夢》裡,黛玉、探春她們這些蜜斯一個月的零費錢也不過二兩銀子,王夫人給了劉姥姥二十兩,就夠她一家四口做個小買賣,置一塊地步了。這黑胖男人張嘴就是八千兩,趕得上賈府嫁出去一名蜜斯花的錢了。
他剛要說“拿返來你也冇錢還債,還不是要把酒樓給我”,鐘意卻打斷他,說道:“那等大爺拿迴文書再作計算,小女子少陪。”
黑胖男人張口結舌地站在原地,被鐘意噎得差點一口氣冇上來。他有些惱羞成怒地找張桌子坐下,叮嚀鐘意給他上茶。
一個完整陌生的天下。
“死了。”鐘意正視那男人,安靜地說。
想到這裡,黑胖男人收了輕浮的神采,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麵孔,一本端莊地對鐘意說:“今兒我來,還是昨兒那事兒,殺人償命、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嬸子雖死了,這賬卻不能壞。你們酒樓欠我的……”黑胖男人停頓半晌,“連本帶利八千零五十二兩五錢五白銀,今兒就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