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握住慈姑的暖和大手,點點頭。阿昉這三年竟這麼高了,怕是已近七尺。站在身高八尺的蘇瞻身邊,已到他肩頭。他端倪間固然青澀,卻好似和蘇瞻一個模型裡刻出來的,豐神漂亮,溫潤如玉,既熟諳,又陌生。九娘百感交集地看著幾步外的兒子,實在忍不住淚眼昏黃。
“十七娘現在貴為宰相夫人,她最馴良不過,年紀又小,娘子好好說道,大師親戚一場,總能好好相處。何況我們也是去祭奠九孃的。”梅姑圓圓上上老是笑眯眯。
行到上方禪院,蘇瞻入了院門,回身伸脫手,低語了幾句,似在丁寧王瓔謹慎門檻。王瓔躊躇了一刹,扶住那手,提了裙襬,跨了疇昔。世人都停了腳,低了頭。
兩個七八歲的小沙彌來引女眷們去另一邊的禪房。九娘三步一轉頭,那少年仍然背挺得直直的,環繞不去的煙霧中,好像泥塑木雕的背影,卻彷彿有一種說不儘的哀思。
因上方禪院的門檻較其他禪院略高三分,宿世九娘曾在這裡不慎絆過一跤,一條全新的烏黑挑線十六幅褶裙蹭成了半邊泥黃色,蘇瞻笑得不可,稱她是泥地裡打滾的小狗。
孟九娘白了她們的背影一眼,心道,就因為有你這個生母在,嫡母跟前我纔不消去奉迎,因為必定討不著好。
九娘靠在角落裡假寐,一聲不吭。內心頭卻模糊有根刺在紮著,眼睛有些澀。偶然候,女子還是笨一點傻一點纔好,起碼能夠被騙到死。可她偏生太聰明,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4、相公是宰相的專稱,東閣是宰相的兒子的稱呼。
***
九娘看著蘇昉身後捧著一手的生麻斬衰孝服的小廝,從速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睛。這傻孩子,大祥疇昔該有九個月了,還穿這個做甚。
人比人,氣死人。她要不是病死,估計也會被氣死。
牛車停下時,天方微光,五更天還不到。開寶寺轅馬安息處已經停了一些牛車騾車。
九娘拉拉她的手,笑著眨眨眼點點頭讓她放心。
禪房內非常簡樸,兩籌措漢榻,幾把交椅,一張八仙桌。小沙彌們端上茶水,女使們賞了他們幾個果子。
堂堂眉州青神王氏一族的高傲、長房嫡女、間隔宰相夫人一步之遙的王九娘王玞,現在變成了汴梁翰林巷孟府庶出三房的庶女孟九娘,庶上加庶,七歲了連個名字都還冇取,過著天差地彆的日子,這日子另有點看不到頭。
——用本文防盜本文——是個甚麼鬼?
“啪”的一聲響,孟九娘小腦袋上又捱了一記,頭上兩個包包頭頓時散了,油光水滑的頭髮劈臉蓋臉的散下來。一個梳著墮馬髻,身穿半舊桃紅白邊海棠斑紋長褙子,容色絕美的婦橫眉豎目地瞪著她:“你才發甚麼瘋,這麼說本身的親弟弟!還連名帶姓的?就不會喊一聲十一郎?”倒是方纔來給十一郎送衣物的林氏,孟三郎的妾侍,九娘和十一郎的生母。
九娘心中輕歎一聲,傻兒。
王瓔早有籌辦,笑眯眯地讓女使送了兩份見麵禮。到了九娘這兒,王瓔招手笑道:“這個小娘子就是阿誰和我九姐排行一樣,生辰也一樣的小娘子?”
王玞冇想到本身重生了,這輩子竟比宿世更加不利。
慈姑快手快腳地給她綁好頭髮,感喟:“好女不吃麪前虧,你裝也要裝著哭鬨幾聲啊!”又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裡頭整整齊齊地疊著六塊小棗糕:“真是!小娘子你那裡胖了?你姨娘偏要請娘子少給你吃一些!明日寒食節,這些新蒸的棗糕,快吃,還溫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