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閻婆惜倒在床上,對著盞孤燈,正在冇可深思處,隻等這小張三來;聽得娘叫道,“你的敬愛的三郎在這裡,”那婆娘隻道是張三郎,倉猝起來,把手掠一掠雲髻,口裡喃喃的罵道:“這短折!等得我苦也!老孃先打兩個耳刮子著!”飛也似跑下樓來。就橘子眼裡張時,堂前琉璃燈卻敞亮,照見是宋江,那婆娘複翻身轉又上樓去,依前倒在床上。閻婆聽得女兒腳步下樓來,又聽得再上樓去了,婆子又叫道:“我兒,你的三郎在這裡。怎地倒走了去?”那婆惜在床上應道:“這屋裡多遠,他不會來!他又不瞎,如何自不上來,直等我來驅逐他!冇了當絮嘮叨聒地。”閻婆道:“這賊人端的望不見押司來,氣苦了。恁地說,也好教押司受他兩句兒。”婆子笑道:“押司,我同你上樓去。”宋江聽了那婆娘說這幾句話,內心自有五分不安閒;為這婆子來扯,勉強隻得上樓去。本是一間六椽樓屋。前半間安一副春檯凳子。後半間鋪著臥房,貼裡安一張三麵棱花的床,兩邊都是雕欄,上掛著一頂紅羅幔帳;側首放個衣架,搭動手巾;這裡放著個洗手盆,一個刷子;一張金漆桌子上放一個錫燈台;邊廂兩個杌子;正麵壁上掛著一副仕女;對床排著四把一字交椅。宋江來到樓上,閻婆便拖入房裡去。宋江便向杌子上胡著床邊坐了。閻婆就床上拖起女兒來,說道:“押司在這裡。我兒,你隻是性氣不好,把言語來傷觸他,惱得押司不上門,閒時卻在家裡考慮。我現在不輕易請得他來,你卻不起來陪句話兒。倒置使性!”
宋江道:“既是號令嚴明,我便寫一封回書,與你將去便了。”
且說這婆子將了帖子逕來縣東街陳三郎家取了一具棺材,回家發送了當,兀自餘剩下五六兩銀子,孃兒兩個把來川資,不在話下。
一日,宋江分歧帶後司貼書張文遠,來閻婆惜家吃酒。這張文遠倒是宋江的同房押司。那廝喚做“小張三”,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平素隻愛去三瓦兩舍,飄蓬飄蕩,學得一身風騷姣美;更兼品竹調絲,無有不會。這婆惜是個酒色娼妓,一見張三,內心便喜,倒成心看上他。那張三亦是個酒色之徒,這事如何不曉得;見這婆娘眉來眼去,非常有情,便記在內心。
倒是為何?本來宋江是個豪傑,隻愛學使槍棒,於女色上不非常要緊。這閻婆惜水也似後生,況兼十八九歲,正在妙齡之際,是以,宋江不中那婆娘意。
且說閻婆下樓來,先去灶前點起個燈;灶裡見成燒著一鍋腳湯,再湊上些柴頭;拿了些碎銀子,出巷口去買得些時新果品鮮魚嫩雞肥之類;歸到家中,都把盤子盛了;取酒傾在盆裡,舀半鏇子,在鍋裡燙熱了,傾在酒壺裡;清算了數盆菜蔬,三支酒盞,三支筋,一桶盤托上樓來放在春台上;開了房門,搬將入來,擺滿金漆桌子。看宋江時,隻低著頭;看女兒時,也朝著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