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她憋屈的,便是被逼嫁與王英之事。想她扈三娘,自幼心高氣傲,才情技藝俱佳,滿心期許的快意郎君即便不是蓋世豪傑,也該是個風騷俶儻、與本身婚配之人。可那王英,生得五短身材,模樣鄙陋,在她眼裡就是個“三寸丁”。嫁疇昔以後,扈三娘滿心憤激無從宣泄,開初是整日冰臉相對,王英稍有奉迎之舉,她便瞋目而視,嚇得王英噤若寒蟬;厥後,心頭恨意難消,時不時便藉著同房之名,拿王英當…………使,討取無度毫不包涵。日子久了,王英被折騰得皮包骨頭,走路都打晃,可扈三娘看著那不幸模樣,卻隻要解了些許心頭之恨的稱心,往昔蒙受的委曲與不甘,豈是這點“懲戒”就能抵消潔淨的?說到此處,扈三娘泣不成聲,眾女圍坐一旁,紛繁遞上帕子,輕聲安撫。
李瓶兒身子抖如篩糠,泣不成聲,她雙眼無神地盯著衣物,像是要把孩子望返來:“我爹是個小官,原也嬌養著我,可宦海風雲變幻,一朝失勢,家道中落。我被倉促嫁給花子虛,那就是個浪蕩公子,整日不著家,與狐朋狗友廝混,還常吵架我。為了尋個依托,我結識西門官人,滿心期許能有個安穩家,能和官人、孩子好好過日子。孕期裡擔驚受怕,各種滋補藥當飯吃,就盼著孩子安康。哪曉得遭人算計,孩子生生被嚇冇了,我的魂也跟著去了大半。病榻之上,疼痛難忍,官人卻忙著和彆人嬉鬨,偶爾來一趟,也是心不在焉,我這一起走得艱钜,病痛纏身時也無人真正疼惜,隻歎老天對我太薄,現在這日子,才真是有了盼頭。”
一時候,屋內哭聲交叉,這一眾女子,各有各的酸楚過往,都在這悲哀中宣泄著對運氣不公的憤激,那淚水似要將這深宅的恩仇情仇都沖刷殆儘,卻又深知,磨難如影隨形,如何也甩脫不掉。世人你一言我一語,聲聲感喟似要把這世道的不公都訴儘。
李嬌兒抽泣著,脂粉被淚水衝花,狼狽地用衣袖胡亂擦臉,模樣甚是淒惶:“我打小就被賣入北裡,鴇母心狠,稍有不從便是吵架,寒冬臘月,衣裳薄弱,還得出去招攬客人。同業姐妹間為了爭客源,明爭暗鬥,我被算計過無數次,誤喝了加藥的酒,昏睡整日,醒來丟了大客戶,又遭一頓毒打,身上至今另有當時留下的疤。進了這府裡,旁人都拿有色眼鏡瞧我,說我出身卑賤,逢年過節,回孃家都被鄰裡指指戳戳,好似我做了甚麼見不得人的事。官人待我時冷時熱,興趣來了,夜裡喚我去,不過是想聽幾句曲兒,消遣一番,轉頭就忘。隻因說錯一句詩,姐妹們鬨堂大笑,那輕視的眼神、竊保私語,像刀子般割我心肺,可我連還嘴都不敢,隻能夜裡蒙著被子哭。”
孟玉樓抬手抹淚,聲音雖還禁止,卻難掩悲慼,她摩挲著衣角的斑紋,似在藉此穩住情感:“我家道尚可,原也過了幾年舒心日子,爹孃疼我,教我識文斷字、管家算賬。可天有不測風雲,爹買賣失利,一病不起,放手人寰,借主上門,逼得孃親和我走投無路。無法再醮,前夫雖木訥,卻也安穩,誰想他又早早離世,族裡覬覦我那點家財,各種逼迫。入了這西門家,瞧著官人周旋於諸位姐妹間,一顆心垂垂涼透。我精打細算過日子,想著攢些梯己,今後也有個保障,可府裡費錢如流水,我的運營常被打亂。籌算盤著做些綢緞買賣,還冇起步,就因官人的華侈無度黃了事兒,多少心血付諸東流,光陰流逝,隻留下滿心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