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宣沉寂了一會兒才說：“我是說，逃出去今後，不就是由天國入了天國，今後的困難還多的很呢。前些日子我留你，不準你走，也就是這個意義。五分鐘的熱氣能使任何人頓時成為豪傑，真正的豪傑倒是不管受多麼久，多麼大的困苦，而仍舊毫無悔意或悲觀的人！記取我這幾句話，老三！記著了，在國旗下吃糞，也比在太陽旗下吃肉強！你要老不悲觀沮喪，老像明天早晨這個勁兒，我才放心！好，我找李四大爺去。”

這時候，瑞全在屋裡鎮靜得不住的打嗝，彷彿被食品噎住了似的。想想這個，想想阿誰，他的思惟像走馬燈似的，隨來隨去，冇法集合。他恨不能一步跳出城去，插手軍隊去作戰。

“現在還在這裡？”

“我不消再跳牆了吧？”

“都說他摔死一車日本兵！”

“我不怕！”老三的牙咬得很緊，連脖子上的筋都挺了起來。

“誠懇點！彆教大師聞聲！出了城，那就聽王排長的了。他是甲士，必能找到軍隊！”

“有工夫冇有？我有兩句話跟你談談！”他低聲的問。

“當然！當然！我給你開門去！”他先把杯中的餘酒喝儘，而後身子微晃了兩晃，彷彿頭髮暈似的。

瑞宣的手摸著臉，細細的思考。

費了很大的事，她才轉過身去。轉了身，手扒著牆頭，腳在半空，她隻顧了喘氣，把統統彆的事都忘記。好久，她內心一含混，手因有力而鬆開，她落在了地上。再轉過身來，她看明白：其他的屋子都黑忽忽的，隻要北房的西間兒有一點燈光。燈光被窗簾遮住，隻透出一點點。好輕易，她挪移到北屋外，屋裡有兩小我悄悄的說話。她閉著氣，蹲在窗下。屋裡的語聲是一老一少，老的（她想）必然是錢老先生，少的或者是錢大少爺。聽了一會兒，她辨清那幼年的不是北平口音，而是像膠東的人。這，引發她的獵奇心，想立起來看看窗簾有冇有裂縫。急於立起來，她忘了窗台，而把頭碰在上麵。她把個“哎喲”隻吐出半截，但是已被屋入耳到。燈立即滅了。隔了一小會兒，錢先生的聲音在問：“誰？”

“都說甚麼？”

她的短鼻子上出著藐小的汗珠，手與唇都微顫著。爬牆的傷害，與行動的奇突，使她鎮靜，英勇，而又有點驚駭。倘使不是桐芳托她兩把，她必然上不去那棵小樹。上了樹，她的心中復甦了好多，傷害把胡想都趕了走。她的眼睜得很大，用顫抖的手緊緊的抓住牆頭。

“走？”“走！大師現在都吵嚷這件事，萬一鬨到日本人耳朵裡去，不是要有滅門的罪惡嗎？”“歐！”錢先生反倒俄然笑了一下，又端起酒來。“我冇處所去！這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宅兆！何況，刀放脖子上的時候，我如果躲開，就太無勇了吧！蜜斯，我感謝你！請歸去吧！如何走？”

“就這麼辦了，大哥！”

老三因心中沉悶，已上了床。瑞宣把他叫起來。極簡樸扼要的，瑞宣把王排長的事說給老三聽。老三的黑豆子眸子像夜間的貓似的，睜得極黑極大，並且發著帶著嚴肅的光。他的顴骨上紅起兩朵花。聽完，他說了聲：“我們非救他不成！”

“我――教給他體例！隻要他情願，我想我的體例還不算很壞！”

瑞全忍耐的坐在床沿上。

“聽誰說的，仲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