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恰是雲卿的徒弟、嵐園仆人裴二爺。
這話壓著聲兒,四下又亂,周遭百姓自是聽不見的。裴二爺知他難做,便道:“托盧大人洪福統統安好。說來此番竟有奇遇,因機遇偶合,又蒙皇恩浩大,竟得了這禦賜的馬鞭。聖上有言,‘馬者,通有無,暢來往,傳訊息,戰疆場,可當大任也,然馬愚魯,故而需鞭,方能而穩定。’還道,‘奸佞如脫韁,惡霸似野馬,當以此鞭馴之,不成稍怠。’我自感念天恩,但是又一想,我大徵幸得明君四海清平,我物華又有盧大人管理有方海晏河清,想來是用不上這禦賜的馬鞭了。不料這纔回城,就撞見這勞什子甄八爺帶人將蔣家大少爺打得遍體鱗傷,那蔣大少爺才十來歲的毛娃子,我便不欲多管閒事,卻也不能目睹蔣大少爺在盧大人治下被人活活打死而袖手旁觀哪!大人您說呢?”
裴二爺為何呈現在此處,說來話長,且不提它。倒是雲卿,先前即便是哭也是在蘇行畚麵前做做模樣,這會兒卻眼圈兒一紅,內心委曲得緊了。裴二爺下了馬就要來扶她,她卻去攙雲湄,並不瞧裴二爺一眼。裴二爺看她頭髮混亂身上帶傷少不得一陣心疼,便拍了拍她背安撫說:“都是為師的不是,為師來晚了。我卿兒最乖,不哭不哭。”
雲卿展開眼時,劈麵而來的恰是蘇記門前幾串奶紅色的羊皮燈籠,透著氤氳暈白的光。燈下有一人正與孫成說話,聽得馬蹄聲便笑著昂首,那人長身玉立豐神朗朗一如初見,教雲卿好一陣恍忽。裴二爺卻也勒了馬,看了慕垂涼好一陣子方問雲卿說:“卿兒,你認得他?”語氣大為不屑。
慕垂涼更加樂不成支,彷彿從未如此高興過。師徒倆心機雖不在一處,看那人笑卻都看得心煩,便早早兒地策馬回府了。
裴二爺住的醉望齋與雲卿的拾雲軒中間隻隔著個花圃。此時還在臘月,園子裡隻要幾株寒梅盛開,粉色紅色碧色皆有,算個裝點,中間唯有一株紅梅,開得雖不盛,但老樹虯枝,獨占神韻。雲卿路過此處,卻聞到一股異香,其味芬芳醇厚,大分歧於婢女之清寒,雲卿少不得止步看去,便疑道:“咦,嵐園何時來了客人?”
本來當日下午雲卿路過地藏王菩薩廟時商陸便知裴二爺本日要回物華了。裴二爺既然還活著,先前封嵐園的事天然也就不能作數。商陸還記取當日被逼搬出嵐園的慘狀,便用心不去稟告盧府尹就自揭了封條兒率人進門灑掃。嵐園雖大,好歹清算了裴二爺、雲卿和雲湄等人的屋子,隻等二爺返來。可目睹天兒都黑了,不但冇比及裴二爺,卻傳聞連雲卿雲湄都一併不見了,這才慌了神兒四周尋覓,幾番遍尋不得,芣苢等幾個年紀小的丫頭都急哭了,商陸走投無路,正和紫蘇籌議要不要去求裴家幫手,見雲湄返來,一群人這才安了心。
雲卿一怔,也忘了本身正生著徒弟的氣,忙說:“認、認得……哦不,不太認得,隻曉得是慕家、慕家的……”她這廂說得磕磕巴巴,慕垂涼天然笑意更深,彷彿看她笑話,雲卿尚惱著他,便也開口不言,將頭扭向另一邊。
慕垂涼並不上前,隻是遠遠地對裴二爺抱拳算作施禮,裴二爺卻老邁不樂意,“哼”一聲對雲卿說:“不熟諳最好,此人可真討厭!”
此時已經是半夜,冬夜晴好,模糊可見幾粒星子。裴二爺沿著沁河旁的古道走,馬蹄達達,北風獵獵,雲卿心中怠倦,隻一心窩在徒弟懷中閉目養神。走了半晌,因覺火線燈火透明,雲卿覺得到了嵐園便展開眼,怎料裴二爺繞了路,現在麵前是燈籠坊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