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老隻是千恩萬謝的,拿了銀錢,跟著周瑞家的走到外邊。周瑞家的道:“我的娘!你如何見了他倒不會說話了呢開口就是‘你侄兒’。我說句不怕你惱的話:就是親侄兒也要說的和軟些兒。那蓉大爺纔是他的侄兒呢。他如何又跑出這麼個侄兒來了呢!”劉老老笑道:“我的嫂子!我見了他,心眼兒裡愛還愛不過來,那邊還說的上話來?”二人說著,又到周瑞家坐了半晌。劉老老要留下一塊銀子給周家的孩子們買果子吃,周瑞家的那邊放在眼裡,執意不肯。劉老老感激不儘,仍從後門去了。
周瑞家的聽了,笑道:“阿彌陀佛!真巧死了人。等十年還一定碰的全呢!”寶釵道:“竟好。自他去後,一二年間,可巧都得了,好輕易配成一料。現在從家裡帶了來,現埋在梨花樹底下。”周瑞家的又道:“這藥馳名字冇有呢?”寶釵道:“有。也是那和尚說的,叫作‘冷香丸’。”周瑞家的聽了點頭兒,因又說:“這病發了時,到底如何著?”寶釵道:“也不覺甚麼,不過隻喘嗽些,吃一丸也就罷了。”
話說周瑞家的送了劉老老去後,便上來回王夫人話,誰知王夫人不在上房,問丫環們,方知往薛阿姨那邊說話兒去了。周瑞家的傳聞,便出東角門過東院往梨香院來。剛至院門前,隻見王夫人的丫環金釧兒和那一個才留頭的小女孩兒站在台階兒上玩呢。瞥見周瑞家的出去,便知有話來回,因往裡努嘴兒。
周瑞家的悄悄掀簾出來,見王夫人正和薛阿姨長篇大套的說些家務情麵話。周瑞家的不敢轟動,遂進裡間來。隻見薛寶釵家常打扮,頭上隻挽著兒,坐在炕裡邊,伏在幾上和丫環鶯兒正在那邊描花腔子呢。見他出去,便放下筆,轉過身,滿麵堆笑讓:“周姐姐坐。”周瑞家的也忙陪笑問道:“女人好?”一麵炕沿邊坐了,因說:“這有兩三天也冇見女人到那邊逛逛去,隻怕是你寶兄弟衝撞了你不成?”寶釵笑道:“那邊的話。隻因我那宗病又發了,以是且靜養兩天。”周瑞家的道:“恰是呢。女人到底有甚麼病根兒也該趁早請個大夫當真醫治醫治。小小的年紀兒倒作下個病根兒,也不是玩的呢。”寶釵傳聞笑道:“再彆提起這個病!也不知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藥,花了多少錢,總不見一點效驗兒。厥後還虧了一個和尚,專治知名的病症,因請他看了。他說我這是從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幸而我天賦壯還不相乾,如果吃凡藥是不頂用的。他就說了個海上仙方兒,又給了一包末藥作引子,異香異氣的。他說犯了時吃一丸就好了。倒也奇特,這倒效驗些。”周瑞家的因問道:“不知是甚麼方兒女人說了,我們也好記取說給人曉得。要遇見如許病,也是行好的事”寶釵笑道:“不問這方兒還好,若問這方兒,真把人嚕囌死了!東西藥料一概卻都有限,最可貴是‘可巧’二字:要春季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春季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夏季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於次年春分這一天曬乾,和在末藥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天落水十二錢……”周瑞家的笑道:“噯呀,這麼說就得三年的工夫呢。倘或雨水這日不下雨,可又如何著呢?”寶釵笑道:“以是了!那邊有這麼可巧的雨也隻好再等罷了。還要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了,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壇裡,埋在花根底下。若發了病的時候兒,拿出來吃一丸,用一錢二分黃柏煎湯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