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寶玉一心隻掛念著裡邊姊妹們,又不見賈政叮嚀,隻得跟到書房。賈政忽想起來道:“你還不去,看老太太惦記你。莫非還逛不敷麼?”寶玉方退了出來。至院外,就有跟賈政的小廝上來抱住,說道:“本日虧了老爺喜好,方纔老太太打發人出來問了幾遍,我們回說老爺喜好;要不然,老太太叫你出來了,就不得展才了。大家都說你才那些詩比世人都強,今兒得了彩頭,該賞我們了。”寶玉笑道:“每人一吊。”世人道:“誰冇見那一吊錢!把這荷包賞了罷。”說著,一個個都上來解荷包,解扇袋,不容分辯,將寶玉所佩之物,儘行解去。又道:“好生奉上去罷。”一個個環繞著,送至賈母門前。當時賈母正等著他,見他來了,曉得未曾難為他,心中自是喜好。
說著,大師出來。走未幾遠,則見崇閣巍峨,層樓高起,麵麵琳宮合抱,迢迢複道縈紆。青鬆拂簷,玉蘭繞砌;金輝獸麵,彩煥螭頭。賈政道:“這是正殿了。隻是太都麗了些!”世人都道:“要如此方是。固然貴妃崇尚儉仆,然本日之尊,禮節如此,不為過也。”一麵說,一麵走,隻見正麵現出一座玉石牌坊,上麵龍蟠螭護,小巧鑿就。賈政道:“此處書以何文?”世人道:“必是‘蓬萊瑤池’方妙。”賈政點頭不語。寶玉見了這個地點,心中忽有所動,深思起來,倒像在那邊見過的普通,卻一時想不起那年那日的事了。賈政又命他題詠,寶玉隻顧細思遠景,全偶然於此了。世人不知其意,隻當他受了這半日折磨,精力耗散,才儘詞窮了,再要牛難逼迫著了急,或生出事來,倒不便。遂忙都勸賈政道:“罷了,明日再題罷了。”賈政心中也怕賈母不放心,遂嘲笑道:“你這牲口,也竟有不能之時了。也罷,限你一日,明日題不來,定不饒你。這是第一要緊處所,要好生作來!”
前麵賈母一片聲找寶玉。世人回說:“在林女人房裡。”賈母傳聞道:“好,好!讓他姐妹們一處玩玩兒罷。才他老子拘了他這半天,讓他鬆泛一會子罷。隻彆叫他們拌嘴。”世人承諾著。
了一對,大師批削改正。道是:‘麝蘭芳靄夕陽院,杜若香飄明月洲。’”世人道:“妙則妙矣!隻是‘夕陽’二字不當。”那人引古詩“蘼蕪滿院泣夕陽”句,世人雲:“頹廢,頹廢!”又一人道:“我也有一聯,諸公斷閱評閱。”唸叨:“三徑香風飄玉蕙,一庭明月照金蘭。”賈政拈鬚沉吟,意欲也題一聯。忽昂首見寶玉在旁不敢出聲,因喝道:“如何你應說話時又不說了!還要等人就教你不成?”寶玉聽了回道:“此處並冇有甚麼‘蘭麝’、‘明月’、‘洲渚’之類,若要如許著跡說來,就題二百聯也不能完。”賈政道:“誰按著你的頭,教你必然說這些字樣呢?”寶玉道:“如此說,則匾上莫若‘蘅芷清芬’四字。春聯則是:‘吟成豆蔻詩猶豔,睡足荼夢亦香。’”賈政笑道:“這是套的‘書成蕉葉文猶綠’,不敷為奇。”世人道:“李太白‘鳳凰台’之作,全套‘黃鶴樓’。隻要套得妙。現在細評起來,方纔這一聯竟比‘書成蕉葉’尤覺幽雅活動。”賈政笑道:“豈有此理。”
說著,惹人出來,再一張望,本來自進門至此,才遊了十之五六。又值人來回,有雨村處遣人回話。賈政笑道:“此數處不能遊了。雖如此,到底從那一邊出去,也可略觀大抵。”說著,引客行來,至一大橋,水如晶簾普通奔入。本來這橋邊是通外河之閘,引泉而入者。賈政因問:“此閘何名?”寶玉道:“此乃沁芳源之正流,即名‘沁芳閘’。”賈政道:“胡說,偏不消‘沁芳’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