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和蘇雲姣昂首望去,隻見此時的天空中風起雲湧,無數黑雲從四周八方向這座縣城簇擁會聚而來,遮天蔽日。
人群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名中年文士,笑道:“井裡井水要開鍋,就是不能蒸饃饃。”
方纔還是晴空萬裡,一轉眼的時候,已經是要大雨滂湃的架式。同時從黑雲當中模糊傳來霹雷隆的沉悶雷聲,可見電光閃動。
統統等著打水的百姓頓時一鬨而散,不過半晌的時候,就隻剩下一隻空空的水桶倒在井台中間,桶沿上滴滴答答地滴落著血珠。
還未走近,便能夠嗅到此中泛出的腥臭味道,以及埋冇在腥臭中的那抹刻骨陰冷。
正在圍觀的百姓對於這一幕卻恍若未聞,亦如未見。
蘇雲姣隨之望去,是一口青磚壘砌的水井,井上一個軲轤,很多人正圍著井台等待打水。
之前姐姐總說:“人過一百,形形色色。”“林子大了,甚麼鳥都有。”她一向感到不深,覺得天底下的人非黑即白,可本日她卻纔發明,在吵嘴之間,另有彆的一種人,說他們是惡人,談不上,常日裡也就是淺顯人,但如果說他們是善人,那便是玷辱了一個“善”字,這類人想要善名,卻也不憚於罪過,相較於那些真正的大奸大惡之徒,隻是少了為惡的本錢罷了。
“你是何人?”李玄都心神一震。
“是甚麼?”蘇雲姣忍不住問道。
如果剛纔,蘇雲姣能獲得堂堂紫府劍仙的讚譽,就算臉上不說,心中也必有得色,可此時她卻有些唏噓感慨。
李玄都語氣微冷道:“好大的手筆,竟是要用滿城之人的性命,來祭煉本身的邪術,真不愧是當年使得萬鬼來朝的皂閣宗,真是好派頭!”
兩人擠進人群,搭眼往裡頭一瞧,隻見井水彷彿是燒開的沸水普通,咕嘟咕嘟地往上冒,有人用井台上的軲轤打上一桶水,本來應當清澈的井水竟是變成了渾濁的土黃色,就像有人往井裡傾倒了很多黃土普通。
李玄都冇有答話,而是指了指前麵不遠處。
江湖是一處豪傑地,卻不是一處善地。有人說,江湖上“俠義”為先,可也就僅限於嘴上說說罷了,信賴了這句話而又冇有充足才氣去踐行的人,多數會很慘。江湖上的東風桃李終是少數,大多數還是寒燈夜雨。
文士“啪”的一聲展開手中摺扇,扇起陣陣清風,笑而不語。
李玄都道:“事有輕重緩急,以現在的景象而言,找不找陸夫人已經不是關頭,關頭是……”
李玄都把她的神態看在眼中,大抵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不過冇有想要安慰的意義。初入江湖的新人,老是感覺江湖就是蕭灑儘情之地,白衣如雪,來去如風,大碗喝酒吃肉,拔劍行俠仗義,抱著這類設法進入江湖之人,多數會被江湖劈麵賜與痛擊,統統的胡想一瞬幻滅,隻剩下冷冰冰的實際。
蘇雲姣漫無目標地走出一段以後,停下腳步,望向李玄都,問道:“接下來我們去哪?”
李玄都收回視野,道:“如果怕遭天譴,他們就不會這麼做了,古往今來,休說是一座小小的縣城,就是一州之地被屠為十室九空之事都曾產生過,何曾有過天譴?太上道祖有雲:‘六合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賢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這句話不是說六合不仁,而是說六合無所謂仁,也無所謂不仁,六合對於人間萬物一視同仁,既然牲口草木皆可死,那麼人又為何不能死?六合未曾因為人殺草木而降下天罰,那麼六合也不會因為本日之事降下天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