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離梧拿著空杯，開初的神情是驚詫，我覺得他被春陽說喝過這酒就活不了多久的話嚇壞了，但他忽又把杯遞給春陽，平和道：“鬼兄的章句佐酒，彆有神韻，謝了。”

碧蘢夫人果然讓人取來一罈塵封好久的泥壇，用濕布擦去沙泥，壇身上模糊顯出三個看不懂的字。

“這位小兄弟，看來比我等年幼，話語間卻自有勘破玄機。”竹公子望著虛空喃喃道。

竹公子連伸手取杯也不太能夠了，風娘幫他將杯拿近唇邊，他閉目輕嗅，“酒香不烈，卻沁人肺腑，小兄弟你請我飲如許的好酒，隻怕我此生無覺得報，你有甚麼話但說無妨。”

春陽嘴角帶一點奧妙的笑，替他斟滿。

我也是第一次看清這竹公子的麵龐，固然病重慘白，他仍將一襲緋色盤領衣穿得中整，腰繫一條鏤金雲紋玉帶，憑倚著風娘半側在屏風下，冇有張揚的作派，但自有高貴嚴肅氣度。

他說完這話，周遭人也冇有敢出聲的，停半晌彷彿在打量春陽，才又道：“敢問中間是？”

風娘那剛止住的淚便又忍不住，“是生是死，我也不會與您分開……隻是……”

春陽俄然抬手止住我說話，並作側耳聆聽狀，我一怔，就聽到不知是頭頂上還是敞軒內裡，傳來“咯咯咯”的聲音――

封離梧的神情惶恐，手裡的杯子已“砰噹”回聲落在桌麵，環顧四周，口中嗬出長長的白氣，“怎、如何回事？”

“崑崙觴？聽聞當年畫聖吳道子在龍興寺作畫，當飲儘一罈崑崙觴，便畫出那令長安都內統統屠夫漁戶都再不敢售賣魚、肉的《天國變》，我倒真想嘗試……”帳中的竹公子果然就要下床來，風娘從速攙住他，“何必費心？您不能再沾酒了。”

春陽很快就覺悟過來，“必又是那王八精……”說時他的神情就隨即在變，眼睛敏捷顯出烏玄色彩，十個手指的指甲也頃刻間長出數寸黑鉤，強風從他腳下升起，我站在離他一丈遠的處所，也頓覺凜冽的寒氣像刀子普通刮到臉上。封離梧這時也認識到傷害，但他轉頭瞥見我，立即將我拉住，“小月女人，你怎出來了？快出來……”他說時阿誰旋渦已經飛速捲到台階上，我們腳下也開端傾斜，我來不及驚叫，封離梧就一把抱住我，我們兩小我同時就站不穩朝旋渦當中滑下去。

“咻――咻――”，內裡越來越猖獗的北風，竟然吹得屋裡猩紅簾幕也微微擺動，漏出去的一點寒氣也叫人腳底發木。我轉去倒一些熱水給風娘換洗下帕子，藉著光影見那封離梧卻自顧喝了一杯又一杯，我內心越覺酸楚難受起來，彷彿麵前統統都會隨即煙消雲散般，風娘摟著朱公子心疼揪心的模樣，在我眼中都垂垂恍惚……

春陽終究把酒封完整翻開，然後拿來一個羊脂白瓷盆，淨手後用銀舀勺舀出一勺濃血般的崑崙觴，那酒漿確如他所說，厚重如脂膏，且並無香氣，中間侍兒取來已經溫熱好的三年元紅新酒，將這新酒驀地突入瓷盆內，一股難以言喻的甜香頓時四溢開來。

風娘將琴抱來，撫一曲無歌的悲調。

朱公子又一陣狠惡咳嗽，風娘拿帕子給他捂開口鼻，可眼看著殷紅的不知是酒還是血，很快就從她指縫滲入出來。

“用這琉璃盅，才氣配這虎魄濃。”春陽用銀勺漸漸將那崑崙觴流入備好的琉璃杯內，“我且借用唐朝詩鬼李賀的那一首鬼詩中最末的兩句，稍改幾字，你們可情願聽？”說這話時，他挽袖將兩個斟滿的杯子送到竹公子和封離梧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