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病氣感染二少爺，便請韓奶奶幫手，將我床鋪被褥又搬回先前剛來時的小屋，但二少爺卻不讓，提及原因，多數也是前兩日惠贈來嚴家找玉葉未果後，嚴家第三天派人各處去查訪，公然玉葉一個大活人生生不見了蹤跡，既冇回師姑庵，江都城裡到處也問不見去處，找當日雇車的下處，那些人也都不見了。官府推斷趕車的是柺子，想是看玉葉一個潔淨清秀尼姑，就把她迷暈帶走賣了也未可知，因而草草結案。二少爺氣結，去找大少爺說，大少爺口上承諾，但還是忙本身的事去，去幾次二少爺把他逼急了，他就反把二少爺罵了一通，說二少爺整天隻做個閒人，家裡出了關乎家道出息的端莊大事，這節骨眼上還死了個丫環，已是官司纏身焦頭爛額，二少爺不曉得輕重和分憂，還在這兒擾亂，究竟有甚麼大不了的，這不過丟個出了家的舊人，算甚麼大不了相乾的？

疇前熱熱烈鬨的街巷，現在竟十室都空了一半，走過一些店鋪人家，也無一不是關張大門的；偶爾有一兩小我出來，都是菜色的麵龐，就算有那大戶人家端著肩輿或騎騾子出行，也隻倉促忙忙地走，彷彿身後就有疫鬼瘟神跟著似的。我一行走，心就一起涼下去，再想起那日餓鬼道中無形和尚對春陽所求之事，那和尚雖是凡人，卻果然是有修行的，對人間這統統早都預感到了，隻是有力迴天，到了求餓鬼的境地，也是多萬般的無法！

我走疇昔叫了一聲：“爹？”

我驚得頭皮一麻，胸膛裡心肝“噔噔”直跳：“又出甚麼事了？”隻是爬不起來，床頭小燈忽明忽暗，得撥下燈芯才氣亮，我硬撐探起家子，卻找不到挑燈芯的扡子，無法聽著內裡的叫聲惶恐不安，連惹得不知那裡的狗也“汪汪”亂吠。我側耳聽去，有人在院子內裡倉促跑過，模糊說的是：“元珍跳井了？打水的人發明的屍首？如何打眼不見就冇了……”

我這一程病，老是夜裡交子擺佈時發熱咳嗽，發完一陣冷又接著一陣熱，非得捱到淩晨才安穩些，連續三日吃不下甚麼飯。二少爺把常日裡替他瞧病的大夫請來看過我兩次，藥方劑換著加減吃幾服下去，也冇太大效驗。

“開初給開的湯藥，吃了也不見好，人都昏迷抽筋了，大夫又說得用點犀角，可這藥太貴……月兒，爹是冇法了，隻能來找你，如果你弟弟冇了，你娘怕也不能活的……當初為著幾兩銀子賣了你來這兒，爹是對你不住，可……”

譚大夫哭得眼淚鼻涕滿臉都是，也許也看不清我是誰了，哭泣著拿袖子擋著臉點頭：“治不了命！治不了命啊……”

我爹仔細心細地看著我：“月兒，長高了啊，如何瘦了？臉青青的冇睡好覺麼？”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巷子，二少爺還在車上焦心腸等著我，見我出來就問：“找到他們了麼？”

譚大夫的生藥鋪離這兒不太遠，但馬車不能走巷子裡，得循原路出了柳青街再往前走一段。到了那生藥鋪前麵巷子口，就聞聲傳出一大片哭聲，我翻開簾子看去，巷子裡地上橫七豎八鋪了好些席子，席子上躺了些大人或小孩，中間哭嚎的都是四周熟麵孔的大叔和嬸孃。我衝進巷子，氣味惡臭，一個個看疇昔，並冇有我爹孃；進了生藥鋪，地上更是躺倒十幾個，差點連下腳的空地都冇有。我終究找到譚大夫，但是他也坐在屋裡地上對著竹榻上一動不動、麵如死灰的譚承拭淚，我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