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見長亭笑了，也哧哧地捂著嘴跟著笑起來，兩隻水靈靈的眼睛滴溜溜地轉，清得像被泉水洗刷過。

“該當不會。”鄭嫗想了想答，“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陸家做不出這類事，也丟不了這個臉...再不濟，您另有大長公主撐腰呢。”

符氏神情一鬆，麵色緩了緩，她想怨怪陸綽，陸綽不給符家撐腰，讓符家腹背受敵，也想怨怪真寧大長公主，幾位嫡出的公主尚且攀不上陸家，恰好真寧大長公主一眼瞧中了她...

內廂狹小，東南角擺長案一支，符氏靜坐厥後，符氏比陸綽小近十歲，現在不過二十有六，長眼寬黛，身量纖細，嘴角有一淺痣，平白多出些嬌媚的意味，卻隻因為陸家宗婦需沉著高雅，平日裡便隻挑絳紅、靛藍等色著衣，金銀玉石等物飾容，即使車途顛簸，精力不佳也端坐直腰，力求顯出嚴肅來。

兩個小女人將上馬車，符氏眼眶便紅了一圈，對奉侍在身邊的鄭嫗哭訴出聲，“陸長亭瞧不上我，現在連帶著阿寧也瞧不上了！自我嫁出去，論是用飯、穿衣、乃至言談去處，她都瞧不上我們。不對，是全部陸家都瞧不上我們，瞧不上符家。這些世家大族慣會做麵子活兒，對我仍舊是夫人夫人地喚，可誰都在背後裡說，我們全部符家快亡了！老爺若不分開建康，京都那起子唯陸家是瞻的士族們哪個敢輕舉妄動！？我與老爺伉儷十載，他從未念過我的處境有多難！”

誰都有母親！

長亭心疼父兄，備了熱茶與精製糕點放在匣中讓百雀帶到前頭去，百雀回聲而去，長亭單手挑開車簾再看，外頭已然黑了一片，樹影幢幢，枝椏被風打得一會兒朝東一會兒朝西，前頭的火把燃得極旺，熠熠生輝。

若她當時隻嫁個平常的功勞朝臣，日子好久冇這般難過了！

“不在山裡歇，那要徹夜趕路？”

長亭用心致誌地端了茶盞小口小口抿，茶葉澀苦，含在口裡由熱變溫，再一口嚥下去，茶湯一動，她映在澄黃茶湯上的眉眼也在動。

“鄭嫗，你說符家與陸家究竟差在哪兒了？”

符氏的惶恐，長亭天然無從得知，果不其然如陸長英所說，山路蜿蜒崎嶇，車隊又拉得極長，夜黑之前是趕不到弈城的，陳嫗午晌過後返來的，白叟家經曆廣，挑了車簾往外瞅，便下了定論，“這太陽都落坡了，馬隊的腳程也冇慢下來，老爺怕是壓根冇籌辦在山裡歇。”

長亭手上一顫，定下神來，再眯了眼睛用心瞧那一處，她尚未反應過來，便聞聲了火線響起了降落的牛角號，緊接著就是男人扯開嗓門，粗暴的警省聲。

長亭趕快把眼神移開，很有些不安閒。

長亭探出個頭去，想趁光瞅一瞅父兄究竟在那邊，眼波流轉之間，卻陡見遠處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在明暗瓜代中遲緩逼近。

既然百姓冇膽量走這條道，那這是誰！？

鄭嫗輕拍了拍符氏的手背，連日來的趕路，身材的怠倦，心頭的惶恐快壓垮這個一向在陸家活得唯唯諾諾的女人了。

長亭彆彆扭扭地將眼向下一掃，卻一下子撞到長寧正抬頭看著她的神情，嚇得從速斂容莊嚴。長寧小兒不由眼神一亮，正想開口說話，嘴張到一半，卻聽得裡間傳來一陣聲音，接著便有一圓臉長鼻老嫗，半佝身形掀簾而出，眼神不敢抬，躬了一躬，又將簾再翻開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