銙帶既除,李錫琮垂下雙臂,容色甚為安靜,道,“他二人不過是先遣軍,厥後朝廷還要再派人馬屯邊,戍臨清、山海關一帶。其人數不下六萬,加上北平都批示司所轄兵馬,總數已近十五萬。”
殷正點著頭,喚其表字道,“子權好記性,老夫當日確在京師。隻是年初久了,王爺現在已過了弱冠,早已不是當日的少年人模樣了。”略一停頓,轉向任雲從,笑道,“任公與王爺瞭解多年,且又是王爺姻親,天然比我們更體味王爺了。”
不管他的神情多麼波瀾不興,唇角多麼安靜如常,卻唯有他本身清楚,他覺得永不會變態跳動的心,那顆他節製自如的心,到底還是為麵前這個新鮮的、哀痛的麵龐,變態的律動了數下。
周元笙想了想,猶是迷惑道,“提及來我便不解,皇上既要削藩,各地藩王中論氣力又屬你最強,那麼為何遲遲不脫手,隻是增派這些人前來,明擺著是要在你周遭設防,莫非就不怕打草驚蛇,夜長夢多?”
這原是他能想見獲得的,也是他自問能夠措置安妥的,但是親目睹識到——母親突然落空愛子時最逼真的反應,他才清楚地感知,本身胸膛裡的一顆心亦如遭重創。
任雲從淡笑道,“原該說是王爺禮敬下臣,仆受寵若驚。”笑罷,便做閒話般,曼聲道,“王爺領兵鎮守北平,夙來並不涉此地民生,年來又無邊防戰事,是以仆便無機遇自政務上與王爺有所交集。可若論親疏,且容仆多言一句,此地另有王爺端莊姻親——昭陽郡主與馮將軍,俱在相隔不遠的大寧府。二位如果有興趣體味王爺其人其事,隻怕親身拜見郡主與將軍,方是正路啊。”
見二人皆諦視於己身,任雲從淡然擺首,一笑道,“仆之舍妹不過是王爺側室,豈敢忝稱姻親,兩位大人談笑了。”
那二人相顧一道,便即點頭稱是。三人又笑著品了一刻茶,閒談數語,外頭已是暮色四合。任雲從適時起家,先行告彆,二人不便再留,亦起家相送。直送至官署正門,方纔回回身朝堂中踱去。
任雲從的聲音自車內傳來,顯出幾分倦怠,“眼下豈是他們難堪我的時候?不必憂心,轉頭我自會和老太太解釋。”
豐泰連連點頭道,“他的話原也不錯,那馮長恩確是個毒手的,我們這些人今後加起來,手裡滿打滿算也不過十五六萬,他馮長恩一人一地就有這個數,可不是個燙手的山芋。提及來,這小薛侍郎總該對這位姑父有些十拿九穩的掌控罷?”
李錫琮接過聖旨,方纔和宣旨內臣酬酢兩句,便聽得身後一聲惶恐蒼茫的呼聲,“王爺……”
周元笙心中一凜,容色卻未顯,“那麼今番前來這二人,當真是死忠朝廷一派?”
殷正閒閒抿著茶,聽罷其言,隨口笑道,“任公還是客氣了。豈不聞,王爺方纔尚且尊稱您一句內兄,雖不免管窺蠡測之嫌,我等也由此曉得一些王爺待任公之義。”
豐泰介麵道,“殷大人暮年在京師,莫非未曾見過王爺?我記得會昌十九年王爺自西北班師,當時節殷大人也剛幸虧京述職罷?”
二人說到此處,好似隻剩下相對嗟歎,沉默很久,隻聽豐泰驀地拍案,重重歎道,“唉,怕隻怕,墨客誤國,這話一語成讖。”
回想一刻,再將題目拋了歸去,“殷大人感覺此人如何,往結果然能派得上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