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洵遠失神半日,確然夢話般反覆道,“無嗔無怨,無恨無情……”周元笙目視他,微淺笑道,“這些前塵舊事,莫非父親現在另有眷戀?既有眷戀,當日又為何揮慧劍?恕我說句不敬長輩的話,凡事有一舍纔好有一得,父親已得了二十年的好處,總不能一朝失勢,便又俄然沉淪起昔日情緣罷?天底下的風騷不能都叫你一人占儘!”
段夫人身子驀地一顫,神情俄然狀若瘋顛,連連搖首,卻因被捂開口鼻,隻能聽得哭泣般的哀聲,卻聽不清她言說何語。正自混亂,便有人跑了出去,將一個裹著被褥的小小磨合羅送入段夫人懷中,一麵說道,“太太莫慌,快瞧孩子不是好端端在這兒。”
周洵遠愣了愣,半日方纔垂垂規複麵上的冷酷,正欲開言,忽聽得身後內堂傳來一陣吵嚷。周元笙循名譽去,隻見段夫人倉促奔出,臉上兀自帶著幾分與平日文靜非常不符的鎮靜,徑直跑到周洵遠身畔,扯著他的衣袖,道,“老爺還不去看看,再晚,怕是就要出事了。”
周元笙不在乎他不恭敬的稱呼,隻搖首淡笑道,“父親放心,自姑母服誅,周氏之禍業已煙消雲散。六郎不會殺你,也冇有需求殺你。”
屏退不相乾之人,父女二人接踵落座。周洵遠漸漸抬開端來,四目相接的一刻,好似自語般喃喃道,“以庶欺嫡,青史昭昭雖百代千秋,亦不能洗濯爾等滔天罪過。”
周元笙淡淡一笑,率先走上前去。離得近了方能看清,周洵遠沉默的麵龐上,有著如同死灰般乾枯的神情,嘴角的兩道紋路彷彿深深嵌入肌膚——她微微怔忡半晌,旋即記起麵前的男人,本年不過才四十二歲。
周洵遠方要答話,便聽段夫人怒叱道,“周元笙,你們伉儷狼子野心,謀朝篡位,即便得了這天下也難服眾,今後必遭天譴……”她的話還未說完,已被身後趕上來侍女捂開口。
周元笙壓下心中一抹怨氣,冷冷道,“三郎不必請罪,我瞧父親的模樣倒是腐敗的很。”見周仲莘麵色慘白,便一笑道,“你且出去罷,我有幾句話想和父親伶仃說。”
周洵遠忙站起家來,便要扶著她往回走,不想她略一轉頭,驀地理看清了周元笙,瞬時睜大雙眼,驚呼道,“是你?周元笙?”
周洵遠沉默看了看她,點頭道,“你雖年青,能有這番考慮,也算通達了。”
周洵遠凝眉看著她,隻感覺她端倪間的鋒利清澈與她母親如出一轍,心中猛地一慟,俄然問道,“你母親,現在大仇得報,該當非常隔懷了罷?”
周洵遠愣了半晌,旋即嗬嗬的笑了出來,緩緩點頭道,“是啊,我是和死人冇有甚麼彆離了......我已經老了,也活夠了。但是阿瑩呢?她還那般年青,和皇上恩愛敦睦......”眼底垂垂湧上渾濁的淚水,他不能自已的道,“她已有了六個月的身孕,我問過太醫,那應當是個男胎……”
她喚著這個名字,眼中猝然閃過冰冷的寒光,下一步竟要朝周元笙撲將過來。周洵遠見狀,倉猝緊緊抱住她,一麵隻在她耳畔輕聲安撫。
他眼中的憐惜那麼逼真,看得周元笙亦滿心作痛。她已不再為胞妹的挑選而感慨糾結,皆因逝者已矣。可貳肉痛的模樣,又令她倏然回想起,本身第一次聆聽胞妹密切稱呼爹爹二字時,她心中的酸楚也曾那麼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