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靈巧的小宮女跪坐在暖籠四周，謹慎翼翼地燻蒸著這件厚重又貴氣的衣衫。她們不敢用心半點，恐怕火星噴上一點半點將這件華麗的宮裝給毀了。

太皇太後看著周女官為她忙前忙後地蓋毯子，添香爐，一股安神寧氣的香味傳來。她微微一歎：“人老了就不頂用了。瑾珮你現在已經是二十四司的副司侍，這些活兒不消你做了。”

周女官重重點了點頭：“瑾珮明白。”

太皇太後看了看空蕩蕩的四週一眼，這才握住周女官的手，沉聲道：“哀家十六歲進宮，十八歲生下皇上，二十五歲成為太後。你曉得哀家今時本日能在元寧宮保養天年，靠的是甚麼？”

全部殿中暖和如春。此時一名滿頭白髮的老婦人正靠在軟塌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盹。這老婦人身穿一件雪色長衣，滿頭銀絲挽成高髻，一絲不苟。她約莫年近七十，麵龐雖老，卻帶著曆經滄桑幾十年的嚴肅。

三位女史恭敬應了，此時香道考校終究結束。

周女官呼吸都短促了。她低聲道：“太皇太後福澤深厚……”

殿的四角都燒著旺旺的炭火，在殿正中間一方暖籠冒著熱氣，上麵披著一件暗金色百鳥朝鳳宮裝長裙。長裙上繡著各種百般吉利的紋路，雍容華貴，令人不敢多看。

太皇太後嗬嗬笑了起來。不過很快她低了頭咳嗽起來。周女官倉猝端茶倒水，又令宮女們拿來保和丸讓她服下。一番折騰，太皇太後這才麵色微鬆。

風刀霜劍加在她身上，隻會鑄就她的傳奇，而不會令她有半分畏縮。

在內裡守著的碧荷瞥見她來了，歡暢揮手：“如錦姐姐，你贏了！你贏了！我們歸去道賀！”

太皇太前麵上浮起苦笑：“唉，瑾珮，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這哀家曉得。不過哀家也不能護你一輩子。此次將你放到二十四司，你明白哀家的用心了嗎？”

周女官心中歎了一口氣。幾十年了，太皇太後都是如此，每次祭奠先皇大典的前一夜都冇法安然入眠。她常常乾脆熬一夜，到了祭奠後再補眠。

她盯著周女官：“哀家感覺，這天要變了。”

周女官眼圈一紅：“太皇太後千萬不要這麼說話！瑾珮不想當甚麼大尚宮，更不想當甚麼宮令女官。太皇太後當瑾珮親孩子一樣心疼，瑾珮就算是陪著太皇太後一輩子都是極歡暢的。”

“錯了。”太皇太後的老眼中綻出一絲絲的鋒利，“在這個世上冇有一個是能夠靠著福澤深厚安然無恙的度過平生的。哀家靠的是女人的直覺，另有……洞察先機的預感。”

太皇太後展開了眼。周女官倉猝跪下：“驚擾了太皇太後，瑾珮萬死。”

周女官悄悄走了出去，跪在老婦人的麵前，悄悄拿起她手邊早就垂下的佛經。

周女官猛地一驚，幾近軟坐在地上。

茹佩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想要辯白倒是在周女史峻厲的目光下畏縮了。成女史笑嗬嗬想要上前說點甚麼話卻被周女官揮手擋住。

她寂然道：“此次掌香女史考覈第一是安如錦。香道是風雅之道，是人之道。如果冇有考慮品香的人，那就是不是真正的香道。隻是徒有浮名，玩弄香料的俗人罷了。秋荷用了僭越之香；姚燕中規中矩，此二位為第二。程杏為第四。”

太皇太後看著內裡沉沉的夜色，苦笑：“哀家已經活得夠長了，子孫那麼多。皇上兢兢業業，不算明君卻也冇有行差踏錯甚麼。但是哀家總感覺不安。這類不安這幾年日趨纏繞在哀家的心中。天下承平太久，總會生變。一旦安閒太久的皇朝是冇法接受住劇變。這皇朝已經從上到下開端腐朽，隻是很多人底子冇法看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