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識相伴至今已近十年,雖賀征一向不肯鬆口認下“沐青霜的童養婿”這身份,可從她總角稚齡到現在豆蔻韶華,他始終都在她觸手可及的處所。
青衫少年賀征與她麵向而立,沉默地望著她的一舉一動,眼底有很多冇能藏好的眷與痛。
沐青霜笑了笑,伸手將她牽過來抱在懷裡,不讓她靠水潭太近:“誰讓你來的?”
可惜當時的賀征已遠在天涯,再不能與她在月下對酌青梅酒了。
她走到本身用了半個月的那張踞織機前,拈起那條織了一半的同心錦腰帶。
賀征眸心湛了湛,終究隻是淡垂視線,幾不成見地址了點頭,算是默許。
萱草忘憂,放下它,就放下了憂愁。
可他捨不得。
她長長歎出胸臆間酸澀的濁氣,斂了傷感神采看向賀征。
即便時隔十年,賀征仍常常夢見那些人間煉獄般的場景。
必然有的吧。
本日的沐青霜薄紗罩著金紅冰絲襦裙,娉婷嫋嫋立在林下,在碧青枝葉之下顯得張揚肆意。奪人眼目。
沐青霜抬手製止了他:“我這會兒不想和你說話,臨時也不想聽你說甚麼。有些事我得單獨捋捋,回你院裡去吧。從接兵帖到入營,少說另有旬日,旬日內我必然給你個說法。”
哪怕浴血冒死。
是夜,賀征再一次來到織坊大屋,藉著幽涼月光凝睇著踞織機上那半條同心錦腰帶。
“從而後,你我之間的前塵過往全數揭過。你那份生辰禮的企圖,我懂了,也收下。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不會等你,不會膠葛,此後隻以異姓兄長之禮待你。將來你在中原若因勢單力薄遭人欺辱,你可大聲對人說,我循化沐家是你家人,為你後盾。”
天氣已墨黑,織坊內空無一人,隻要大大小小幾十張踞織機整齊擺在織坊大屋中。
****
那是十五歲的沐青霜情竇初開的少女之心,她捨不得。
護他出逃的保護與家臣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賀征抿了抿唇,依言回視,標緻的桃花眸中碎碎爍著很多不清道不明的微光。
當年他毫不吝命地跳下水去救她,還給她的,便是他所具有的全數。
“對你,我情出誌願。現在既憾而無果,我自會難過,也會怨懟,但不會太久。你在旁看著就是,不必欣喜,不必歉疚。你要信賴,沐青霜是個充足好的女人,幼年時傾慕了一個充足好的兒郎,隻是人各有誌,我冇能遂意,僅此罷了。”
起碼,現在的她已能做到“猝然臨之而不驚”。
在他父母輩手裡淪喪於敵國之手的鎬京與江左三州,得由他這一輩親手拿返來。
她在譚邊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悄悄望著水麵的月影入迷。
賀征怔怔看著她,很久後,薄唇微翕,似是有話要說。
沐青霜出世時,她的母親特地擇了“萱”字做她的奶名,便是要她一世喜樂,縱心忘憂。
“你冇輸,”賀征道,“隻是我……”
以是她從不思疑,在這個少年內心,本身也是不一樣的存在。
很久後,他喃聲自語:“從鎬京展轉到利州的那兩年裡,我見過很多屍橫遍野,見過無數血流成河。”
夏季寒天,水麵漂泊著碎碎薄冰,砭骨寒涼將她溺斃,彷彿有一隻力大非常卻又看不見摸不著妖詭巨手自水底探上來,死死拽著她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