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鄴中謹慎地將手中旗號疊好，交給認出這旗號的孫子。

他並冇多做解釋，而是話鋒一轉，邊緩緩邁步邊道：“爺爺的出身普通，能做到大州牧守的高位，還是沾了師門的光。我這一榜的進士，因為一小我的原因，得了上代天子師孟夫子的青睞，有幸聆聽了幾日教誨，最不濟也都混了個名不副實的記名弟子頭銜，數十年間大多平步青雲。”

陶鄴中有些自嘲地一笑：“當明天子偏疼小火慢燉、緩緩圖之，爺爺這些年也就成心偶然幫著添了些柴火，冇有功績也有苦勞，即便這回丟了官，天子內心多少會記取爺爺的這份情意，今後你們或許能用得上。”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脆生生答道：“爺爺，孫兒記著了。”

陶鄴中微微停頓，神采間有幾分難言的絕望落寞：“可惜他們不明白，如果爺爺不是如此行事，天子底子不會把薊州交到爺爺這個薊州士子手上，孫家這個樹大根深的薊州豪族，也一樣不會接管一個一心想著大展雄圖的本州出身的州牧。”

聚將鼓倒是仍立在原地，卻不知被何人一刀劈做了兩半。

“你們的爹爹和叔叔伯伯，恐怕暗裡裡都抱怨爺爺過分窩囊，明顯是位高權重的一方封疆，卻從不肯照拂後輩族人，更不與薊州豪族守望互助，落了個被人架空的了局，遠比不上你孫爺爺曉得做人。”

他停下腳步，冇有走進那間隨時能夠傾圮的前廳，而是緩緩回身，帶著兩個孫子沿著來路返回。

較為活潑的孩子驚奇地叫了一聲：“啊，爺爺，相方認得，這是孫爺爺那柄二丈四尺兩刃矟上的旌旗！”

門前一對石獅倒在泥濘當中，冇有了昔日的顯赫威風。

“不過如許也好，這回薊州城被狄人攻破，傷亡和財賄喪失且非論，竟然被狄人擄走數萬百姓，必定會震驚朝野。爺爺死是死不了，罷官奪職倒是不免。至於孫家……此次怕是要式微在孫道林的手裡了。大周太大了，天子即位之初威權不盛，不得不依托處所豪強。孫家如許的豪強最善於待價而沽，固然理所當然，卻必定會成為天子心中的一根刺，此次機遇可貴，哪有不想著拔去的事理？”

旗號不大，黑底金邊，繡了一隻火紅飛鳳。

此中阿誰較為活潑的孩子昂首看著陶鄴中道：“爺爺，那些狄人真是凶暴，如果孫爺爺返來瞥見，不知該多悲傷。”

他低頭看著兩個孩子略顯迷惑的天真眼神，不由發笑道：“年紀越大如何這內心卻更加藏不住話了？跟你們說這些做甚麼。相元、相方，你倆隻須記著，縱有千年的鐵門檻，也終有屋倒房塌的一天，人生活著，不過是惜福二字。”

薊州總兵衙門本來寂靜厲穆的紅漆獸首大門碎了一地，被燒得隻餘下小半扇，焦黑的門板傾倒在被灰泥覆蓋的白玉石階上，徒留下醜惡的門框在晨風中悄悄搖擺。

他再次緩緩邁過那道鐵門檻，笑得格外意味深長。

薊州牧陶鄴中兩手各牽著一個八九歲的孺子，顫巍巍抬腳邁過被燒得變了形的鐵門檻，瞧著門內的斷壁殘垣輕聲感喟。

這位年逾六十的州牧穿了一件下襬沾滿泥汙的緋紅官袍，神情蕉萃，給人的感受就是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看不出半點兒一方牧守的氣度。

另一個較為沉默、顯得更加成熟的孩子開口道：“相元不太明白，做個賢能無能、獲得百姓推戴的大臣不好嗎？哪怕爺爺是薊州人，隻要忠於天子，幫忙天子壓抑孫家，那不是很大的功績？或者乾脆和孫爺爺聯手，天子也會無可何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