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然,丫環感受本身的一舉一動都被人周到盯梢,在取出酒壺,往空盞裡斟酒時,她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栗。
略太矮樁,目光凝注在那一竿高樁上,麵前恍忽呈現了元臻被千刀萬剮受淩遲之刑時,慘烈悲壯一幕,赤色刺目,冤死的亡靈似在耳邊幽咽悲鳴,鳳伶心口一擰,憶及元臻哥哥昔日裡高談闊論一派男兒誌氣、為家為國豪情萬丈,樸重、血性的好男兒,現在卻落得如此了局,壯誌未酬身先死,如何不叫人欣然哀歎!
酒水滲入刑台空中,她又親手斟酒,再次端盞,而後,霍地站起,耳畔卻聞得丫環驚呼!――重重包抄在刑台下方的千牛衛佩掛腰側的刀鞘“鏘”然震響,千牛刀霍霍出鞘,連同城樓上的禁軍也伸開弓將利箭尖端瞄向刑台上突然移解纜形的鳳伶。
城樓上的弓箭手、以及拔刀出鞘的千牛衛,見她此舉,紛繁放動手中刀箭,稍稍和緩了嚴峻氛圍。得聖上密令的他們,心知鳳伶眼下在做著甚麼――
翠衣丫環低頭,亦步亦趨緊跟在後,到了刑台上就有些驚駭、有些不安,聞得蜜斯低喚,倉猝屈膝跪下,將手中拎來的籃子擱置空中,翻開藍布,從籃子裡取出一壺酒、一隻酒盞。
眸中淚光鮮現,神采浮有哀鬱,鳳伶顫抖著雙手,撫上木樁,嘴角逸一絲悵歎,卻,強忍哀思,儘力平複情感後,低聲喚丫環取酒來。
宮奴們早已避得遠遠的,謹遵“不該看時不看、不該聽時不聽、不該說時未幾言”的宮中儲存法例,跪在角落裡機器地等待調派。
到達玄武門以後,世人跪地,昂首接寺人傳達的聖上口諭,而後高呼“萬歲”。
那批跨刀的宮中侍衛,卻將刑台團團包抄,駐守在北宮門及城樓上的禁軍,更是嚴陣以待,在鳳伶登上刑台灑酒祭奠時,不但千牛衛鄙人方佈陣、裡三圈外三圈地重重包抄了刑台,城樓上的兵士更是手搭弓箭,齊刷刷對準了刑台上的兩個荏弱女子。
酒水滴滴不剩,手中緊攥空空杯盞,鳳伶在刀箭所指、殺氣所迫之下,安閒不迫地灑酒以祭元臻頭七,既未抽泣、也未惶恐失態,連王謝閨秀的端莊儀態都未失分毫,――看似表麵柔婉的她,實則內心固執!
連敬三盞烈酒,告祭亡魂以後,她折了返來,重又麵西而跪,從丫環遞來的籃子裡,取一封手劄來,擦燃火摺子,引火焚書。
鳳伶叩首謝恩,平身,領著翠衣丫環走出玄武門,靠近刑台,拾級而上,留步於兩塊木樁邊。
杯中酒水隨丫頭顫抖的手震晃,鳳伶強壓心中悲悵,伸手時穩穩接來酒盞,麵向超度亡魂的西方極樂淨土方位,轟然跪倒,將滿盞的酒水,緩緩傾灑在空中……
她引火燃燒的,恰是那一紙婚書!
申時三刻,入宮。
緊緊尾隨厥後的那批宮中侍衛,跨刀如押送囚徒般的、送輦車穿行城樓下方,穩穩鐺鐺停在玄武門,隨行寺人以拂塵小扣便車,尖細著嗓子、陰陽怪氣隧道:“鳳伶女人,您請吧!”
劍拔弩張!
刑台兩塊木樁與空中,凝固著層層血漬,乾枯發黑,卻已滲入在木樁紋理當中,淩晨那一場暴雨都沖刷不淨,再被暴露雲端的日頭一曬,班駁血漬,觸目驚心!
“聖上念在鎮國公與本朝先皇的淵源,念在第九代鎮國公之女豐度淑德,特恩準鳳伶女人在此灑酒以祭,從今今後,斷此情孽,忠於朝廷畏敬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