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了頭，搭在手臂上，沉得彷彿本身都托不動，手中的酒壺顫顫巍巍，冷酒與空肚膠葛，他似雨中摔打的冷竹，瑟瑟的……

“甚麼色彩？”

暮秋時節，煦暖江南亦經不得夏季//逼近，鬱鬱蔥蔥的綠畢竟暗淡下來；偶或連幾日陰雨，常不成氣候，倒是淅淅瀝瀝籠出一片霧氣濛濛，陰寒濕重，葉子尚不及枯去就落了下來，濕漉漉地鋪在腳下……

已經不曉得說了多少遍，每次她都聽得津津有味，問了又問，直到最後，怔怔地入迷，很久……

她失魂落魄，譚沐秋也心驚，忙著人去探聽才得知齊天睿捱了杖刑，話一傳返來，緊繃的精力一下崩潰，她昏倒疇昔……

“這麼久了，再有甚麼你倆也該氣夠了吧？如何還不把嫂嫂接返來？”天悅說著皺了眉，“二哥，你與嫂嫂雖是伉儷，時候倒短。四年前，我初進寧府就熟諳她，她從小冇了娘，家裡又不餘裕，說是蜜斯，實在身邊連個服侍的人都冇有，做針線，做吃的，每天都忙。天生的樂律，連徒弟都不及她，她的譜子，字字令媛。如此才調，皆因是個女子才藏匿在後宅天井當中。可不瞞你說，見過她的人，冇有不待見她的，靈巧通透，比那富朱紫家的嬌慣蜜斯不知強了多少。我早早兒地就曉得她將來是我二嫂，還暗自替你歡暢，可誰知，嫁過來，你就把她扔在一邊，不聞不問，嬸子……嬸子天六合讓她跪著，她也都受得，從未抱怨一個字！”

天悅跟在前麵，不敢追，待到推開房門，窗子冇關嚴，冷風陣陣，吹得帳簾呼呼地捲起、打落，鬼怪普通；房中冇有爐子，冇有火燭，與外頭一樣的濕冷，天悅蹙了蹙眉，“二哥，這如何歇得？不如到我房裡去？”

軟軟地靠在那健壯的胸膛，看著玻璃窗上凝下白霧的雨汽，映出他們相互依偎的身影，她喃喃道，“哥，再給我講講，那天，他在公堂上是如何的？”

“你，你欺負我了！”

“傷好得慢，不疼也不能老撥弄琴絃，要靜養。”

天悅的心似被甚麼狠狠攥了一把，忽地明白了甚麼，“二哥，你……”

譚沐秋忽地感覺這一番計算過分荒唐！為了他，她幾是刹時就搭上了性命；而他，傷到極致，便隻顧了本身的莊嚴，在她麵前親筆落下休書，把他的痛一字一句說出口，扯破她的心腸……

……

黑暗中，齊天睿大睜著眼睛看著麵前這張熟諳的臉龐，被拍動手臂叫了好半天，他才啞著聲應道，“……嗯，”

此案由大理寺卿主審，得首輔龐德佑親身過問，囑意獎懲清楚。按察使陸風、儉事官齊天佑冒死保護官倉有功，念陸風年齡已高，準其告老回籍，獎半俸致仕，另賞銀千兩、良田百畝；齊天佑，連升兩級，接陸風之職任金陵按察使；齊天睿，一介商賈，以身家冒死賑救百姓，難能寶貴，同源除官倉追糧外，統統支出並糧倉歸入齊天睿名下，另賞銀千兩，良田百畝。

他抬起腳又一下，雨水打落下來，那聲音複起，在他耳邊，在他懷裡……

“是舊衣裳，嫩荷蕊的色彩……”

“無妨。”說著，齊天睿推開他的手，“你做甚麼來了？”

“曉初，”看著她的模樣，譚沐秋長長歎了口氣，“哥本來就不同意你這麼做，明知他放不下你，還這麼傷他。傷了他，你也疼。何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