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不大,閔夫人竟是哽在當下,一時接不下去。
“她娘?”佛龕前的香飄飄繞繞似更加濃,熏得齊天睿昏昏然、嗓子發乾,“哪個啊?”
也是,離佛祖近些。一口滾茶嚥下,齊天睿把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嚥了下去,陪笑道:“太太這是所為何事?說給兒子聽聽。”
齊天睿挑挑眉,手指不由悄悄扣了扣桌麵。爹孃不睦,這他早就有所發覺。再聽這麼一說,幼時的些許影象倒是都有了出處。老父生就一張冰麵孔,笑不笑的,也都雅不了。一房正妻,膝下獨子,說是性子冷僻,可再冷僻又如何比得東院大伯?那是個一輩子朽藏在書堆裡的人,勉強錄了個功名便今後掛了起來,一個虛職,一點點俸祿,每日隻知書籍,便是如此木訥之人結束還是個男人,妻兒合座還納了房姨娘。現在看來,老父畢竟不是冷,是舊情難了,顧慮了那女人一輩子;而本身的娘麼,便是守了一輩子活寡,與那素未會麵的女子結了一輩子的仇。
起更入了夜,花圃角門這般冷僻的處所捂個暖爐最是吃酒耍牌的好地界兒。分在此地的也多是手腳粗笨、做不得甚麼活計的婆子們,不過仗著自家爺們兒在府裡當差謀個閒職,實則儘管看門,並不管來往迎送。更況此處亦非端莊的出入,遂乍聞門聲並不籌算理睬,隻是這府裡東西兩院,東院大老爺房的人從不走這邊的園子,西院人丁希少,太太婦女們早該睡了,這會子還能有誰?隻怕這位二爺。這位爺十年前被二老爺一頓家法逐出府門,十年裡頭哪管他在這金陵城折騰得天翻地覆,齊府的大門也是彷彿緊閉,不聞,不問,再不乾係。隻在三年前二老爺病重棄世,膝下無孝,這才又把他尋返來。既是返來了,便是這西院二房的端莊主子。更況,上頭的主子們不經意,底下人可都曉得,這位爺不遵祖訓、不學無術,倒是混跡商賈、一手的好玩兒家。
“我的爺主子!”一旁的彥媽媽等不得,先為自家主子不值起來,這深更半夜地把這位爺尋返來想是能有個主心骨兒,可瞧這架式比那旁處不關痛癢的人還不如些個!“二爺,您當太太往家廟去做甚麼去?太太她……她這是要到廟裡修行去了,不返來了……”說著話,淚也來得快,竟不成聲兒了。
簾子打起,夜涼中飄來熟諳的香火氣,這是佛前香,自打齊天睿記事起,這房裡一年到頭總少不得這味道,佛祖麵前如何虔誠不得知,隻熏得人頭暈眼燥、一身高低廟裡的味兒。
“哦。”本來不過是小我走茶涼、俗世冷暖的陳年舊事。
齊天睿聞言,這才把手裡的茶盅擱下,“不是姓寧麼?怎的又姓何了?”
閔夫人不覺歎了口氣,身子重氣也沉,緩了一刻才道,“睿兒,今兒尋你來是有事籌議。明兒……或是後兒我就往家廟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