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想，此情此景便如現在的本身，前路茫茫，看不清方向，隻是這麼不知出處，也身不由己地向前走著，究竟回宮以後的日子會變成甚麼樣，倒是茫然未知。

她不必脫手，就由那些宮女脫去身上的表裡衣衫，用軟巾蘸著溫水擦拭了，再把絹絲的褻衣、中衣，水綠配著海棠色的襖裙一件件穿戴好，然後坐下對鏡打扮。

分開孤寂的庵堂並不讓她感覺如何欣喜，反而有種莫名的驚駭，那顆心不自禁地便“砰砰”跳了起來。

輕風掠起簾子，隻見外頭灰塵飛揚，一層層漫捲上去，黃濛濛地遮住了日頭，很有些縱使劈麵應不識的意味，讓人感覺眼睛也被糊住了，心中很有些不暢。

高曖被她攙著出了正殿，來到廟門外，見庵主帶著眾女尼跪在石階下，幾名身著團花圓領袍服，手持拂塵的寺人立在人前，中間則是兩排奉侍宮女和褐色勁裝，腰挎雁翎寶刀的精乾衛士。

車駕出發上路，迤邐而行，約莫小半個時候才下了山。

沿途顛簸，高曖靠在軟榻上坐不穩，雙手死死地抓著雕花木欄，倒比走路還難受。

“臣司禮監徐少卿，拜見雲和公主。”

他瞧著她寬裕的模樣，眼中那抹笑意又深了半分，臉上卻還是淡淡的，跟著又道：“公主想是庵堂裡呆久了，一時候還未曾風俗。無妨，宮裡的端方今後自會漸漸曉得，也不必急。”

“公主現在已然還了俗，豈可再行佛禮？倒是嚇了臣一跳。”

“公主，你這番打扮起來真是太都雅了！”半晌以後，身邊的翠兒忍不住讚歎。

翠兒又替她整了整衣衫頭麵，便喜滋滋的也換了套極新的宮人襖裙，還是扶著她來到庵堂正殿，對著佛祖行三叩大禮，又拜辭了庵主師太，這纔出了廟門。

她收了手，低頭撫捏袍角，紅著臉道了句“多謝”。

“阿彌陀佛，靜安師妹……哦，不，公主恕罪，翠兒女人所言不錯，那傳旨的公公已到庵前，還帶了儀鑾車駕，師父正率眾門人跪迎，專等公主接旨回宮。”中間同來的女尼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淺笑致賀。

她“嗯”了一聲，冇再說話。

她冇有剃髮，滿頭烏雲青絲隨便挽了個髻，前麵如垂瀑般的散下來，鉛灰色的廣大緇衣遮不住窈窕聘婷的身材，比著中間那尊兩丈來高的金身大佛，更顯得稚柔柔弱，一張澹泊清絕的小臉沉寂寂的，冇半點正值妙齡該有的歡漾。

翠兒見她半晌不答，公開裡扯著緇衣的袍角低聲提示著。

高曖一呆，立時窘得滿麵通紅，為可貴說不出話來。

“當然咯！”翠兒很必定地重重點了點頭：“公主你本就是金枝玉葉，天生麗質，隻怕當今這世上的女子便冇人比得過，卻平白無端披了這麼多年的尼姑袍子，奴婢都替你叫屈呢。”

那人躬身施禮，恭敬以外倒有幾分謙謙君子之意，但語聲卻如三九天凜冽的風雪，又如地府冥冥之音，竟聽不出半點活力。

徐少卿也不再多說，讓隨行的奉侍宮女服侍她回房換衣。

翠兒倒是個有眼色的，見狀放手恭敬地退到一旁，由他奉侍自家主子上了乘輿，本身則跟在中間服侍著。

她驚詫抬眸向上望，便見一個身穿紅色團領曳撒的頎長人影站在麵前，胸口那金線攢聚的四趾黃蟒張牙舞爪，猙獰可怖，而描金烏紗下的臉倒是白璧無瑕，每一處五官都精美到了頂點，隻是瞧著稍顯肥胖，再配上那如同鷹隼般鋒利的目光，讓人一見便不由心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