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輩子_第30章 我這一輩子(1)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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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徒的意義是一半學技術,一半學端方。在初到鋪子去的時候,非論是誰也得驚駭,鋪中的端方就是委曲。當門徒的得晚睡夙起,得聽統統的批示與使遣,得低三下四地服侍人,溫飽勞苦都得高歡暢興地受著,有眼淚往肚子裡咽。像我學藝的地點,鋪子也就是掌櫃的家;受了徒弟的,還得受師母的,夾板兒氣!能挺過這麼三年,頂倔強的人也得軟了,頂軟和的人也得硬了;我的確地能夠這麼說,一個學徒的脾氣不是天生帶來的,而是被板子打出來的;像打鐵一樣,要打甚麼東西便成甚麼東西。

我的字寫得也不壞。拿我的字和老年間衙門裡的公文比一比,論個兒的勻適,墨色的光潤,與行列的劃一,我實在信賴我能夠做個很好的“筆帖式”。天然我不敢攀附,說我有寫奏摺的本領,但是麵前的誦常公文是準保能寫到好處的。

不過,這還不是我俄然改了行的獨一的啟事。年初兒的竄改不是小我所能抵當的,胳臂扭不過大腿去,跟年初兒叫死勁的確是本身找彆扭。但是,小我獨占的事往來往得更短長,它能頓時教人瘋了。去投河覓井都不算別緻,不消說把本身的行業放下,而去乾些彆的了。小我的事固然很小,但是一加在小我身上便受不住;一個米粒很小,教螞蟻去搬運便很吃力量。小我的事也是如此。人活著是仗了一口氣,多咱有點事兒,把這口氣憋住,人就要抽風。人是多麼小的玩意兒呢!

剛二十多歲,我就成為親朋中的首要人物了。不因為我有錢與身份,而是因為我辦事細心,不辭勞苦。自從出了師,我每天在街口的茶社裡等著同業的來聘請幫手。我成了街麵上的人,年青,利落,曉得場麵。有人來約,我便去做活;冇人來約,我也閒不住:親朋家許很多多的事都托付我給辦,我乃至於剛結過婚便給彆人家做媒了。

由前麵所說過的去猜測,誰也能看出來,我不能老靠著裱糊的技術掙飯吃。像逛廟會俄然趕上雨似的,年月朔變,大師就得往四散裡跑。在我這一輩子裡,我彷彿是走著下坡路,收不住腳。內心越盼著天下承平,身子越往下出溜。此次的變動,不令人緩氣,一變彷彿就要變到底。這的確不是變動,而是一陣暴風,把人糊胡塗塗地颳得不知上那裡去了。在我小時候發財的行當與事情,很多很多都俄然走到絕處,永久不再見麵,彷彿掉在了大海裡頭似的。裱糊這一行固然到現在還陰死巴活地始終冇完整斷了氣,但是大抵也不會再有昂首的一日了。我老早地就看出這個來。在那承平的年代,倘使我情願的話,我滿能夠開個小鋪,收兩個門徒,安安設頓地混兩頓飯吃。幸而我冇那麼辦。一年得不到一筆大活,隻仗著糊一輛車或兩間屋子的頂棚甚麼的,怎能用飯呢?展開眼看看,這十幾年了,可有過一筆麵子的活?我得改行,我算是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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