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當然不信這個:上病院冇有不掏的。
收生婆已經守了七天七夜,壓根兒生不下來。偏方兒,丸藥,子孫娘孃的香灰,吃多了,全不靈驗。到第八天頭上,少奶奶連雞湯都顧不得喝了,疼得滿地打滾。王老太太急得給子孫娘娘跪了一股香,孃家媽把天仙庵的尼姑接來念催生咒,還是不頂用。一向鬨到半夜,小孩算是暴露頭髮來。收生婆發揮了絕技,除了把少奶奶的下部全抓破了彆無成績。小孩必然不肯出來。長似一年的一分鐘,竟自過了五六十來分,還是隻見頭髮不見孩子。有人說,少奶奶得上病院。上病院?王老太太不能這麼辦。好嗎,上病院去開腸破肚不自天然然地產出來,硬由肚子裡往外掏!洋鬼子,二毛子,能那麼辦;王家要“養”下來的孫子,不要“掏”出來的。孃家媽也發了言,養小孩還能快了嗎?小雞生個蛋也獲得了時候呀!何況催生咒還冇唸完,忙甚麼?不敬尼姑就是看不起神仙!
“上病院去出產的多了,不是個個都掏。”孃家媽力圖,固然不必然信本身的話。
“我給她吃?她在你們家的時候吃過飽飯嗎?”王太太反攻。
又耗了一點鐘,孩子仍然很剛強。少奶奶直翻白眼。王老太太眼中含著老淚,心中盤算了主張:保小的不保大人。媳婦死了,另娶一個;孩子更要緊。她翻白眼呀,恰好一狠心把孩子拉出來。找奶媽養著一樣的好,假定媳婦死了的話。奉告了收生婆,拉!孃家媽可不乾了呢,眼看著女兒翻了兩點鐘的白眼!孫子算老幾,女兒是女兒。上病院吧,彆等唸完催生咒了;誰曉得尼姑們唸的是甚麼呢,假定不是催生咒,豈不壞了事?把尼姑打發了。婆婆還是不承諾;“掏”,行不開!婆婆不同意,孃家媽還真冇主張。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活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呀。兩親家相互瞪著,恨不能咬下誰一塊肉才解氣。
兩親家的眼都紅了。如何著,不叫出來看看?我們曉得你把兒媳婦抬到哪兒去啊?是殺了,還是剮了啊?大夫走了。王老太太把一肚子邪氣全照顧了孃家媽:“你說不掏,看,連出來看看都不可!掏?還許大切八塊呢!宰了你的女兒該死!萬一要把我的孫子――我的老命不要了。跟你拚了吧!”
幸而孃家爹也趕到了。孃家媽的陣容立即浩大起來。孃家爹也主張上病院。他既然也如許說,隻好去吧。不管怎說,他到底是個男人。固然生小孩是女人的事,但是在這存亡關頭,男人的主張多少有些力量。
大夫來了。一見麵,王老太太就炸了煙,男大夫?男大夫當收生婆?我的兒媳婦不能叫男人大漢給接生。這一陣還冇炸完,又出來兩個大漢,抬起兒媳婦就往床上放。老太太連耳朵都顫抖開了!這是要造反呀,人家一個年青輕的妊婦,如何一群大漢來脫手腳的?“放下,你們這兒有懂人事的冇有?如果有的話,叫幾個女的來!不然,我們走!”
一到病院,王老太太就炸了煙。如何,還得登記?甚麼叫登記呀?生小孩子來了,又不是買官米打粥,掛哪門子號頭呀?王老太太氣壞了,孫子能夠不要了,不能掛這個號。但是繼而一看,如果不登記,人家大有不叫出來的意義。這口氣難嚥,但是還得咽;為孫子甚麼也得忍耐。設若本身的老爺還活著,不立即把病院拆個土平纔怪;孀婦不可,有錢也得受人家的欺負。冇工夫細想心中的委曲,從速把孫子請出來要緊。掛了號,人家要預收五十塊錢。王老太太可抓住了:“五十?五百也行,老太太有錢!乾脆要錢就結了,掛哪門子浪號,你當我的孫子是封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