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奕早就看到這一隊不速之客,他不動聲色,假裝並不熟諳:“回將軍,小人姓韓,單名一個‘奕’字。村夫不管長幼都稱我奕哥兒。”
韓奕的心卻往下沉,他伸脫手在母親麵前揮動著,母親的雙眼渾濁,眼神直愣愣的,浮泛無神,並無反應。韓奕撲疇昔扶著母親雙臂,顫抖地問道:“娘,你的眼如何了?”
李守貞撇了撇嘴,笑道:“符兄的箭法也不賴!就是契丹人聽到符兄的大名,也隻要望風而逃!”
“好,符兄夠利落!”李守貞大喜。李、符二人的私交,立即又深厚了一層。
莽野裡一片銀裝素裹的天下。空曠的雪原裡,幾近是一個靜止的天下。
“娘瞎了,看不清我兒的臉孔了,不知我兒是不是又長高長壯了。”張氏雙眼淚痕未乾。
“回將軍,小人鄉野草民,那裡懂甚麼兵法,這不過是我們村夫餬口的手腕罷了。”韓奕道。
這個酷寒的夏季裡,青州又凍死了很多人,更何況這兩年中原持續水災、蝗災,又連番大戰,雪上加災。就連野獸為了生存,也不得不走出藏匿之地,出來尋食,在雪地裡留下連續串的萍蹤。獵報酬了生存,寧肯分開暖和的家,冒著酷寒追蹤野獸。
非是男兒有淚不輕撣,隻是未到悲傷時。
少年人們圍著圈套,相互道賀。當中年長的幾個,將手中的角弓拉起,引而不發,隻等被困在圈套中的野獸在坑底稍一愣神,便射野獸的頭部――這當然是為了獲得一副好外相。
屋外的大風雪颳得更狠惡了,幾欲將茅草屋頂掀翻。坐在書案前的韓奕俄然想起了杜工部的詩: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符彥卿略感絕望。李守貞怒道:“你這個無知小兒,竟敢輕視符將軍的美意?”
終究瞥見了家中的那幾間茅舍。
“小哥兒叫甚麼名字?”符彥卿上前問道。
“李兄談笑了,符某不善喝酒,稍飲幾口便要醉了,會誤了大事。”符彥卿道。
俄然有軍士指著火線驚呼道:“軍上,快看!”
“娘,孩兒已經做完了官府的差役,不分開娘了。”韓奕道。
張氏摸索著從枕下摸出一個小物件,那是一支用棗木雕鏤而成的木質箭鏃,棱角被磨光,末梢鑽了一個小孔,用紅線串了起來。
那獐子左突右奔,何如甩不開身後的追捕者,地上又是深及三尺的雪原。領頭兩位同時各自射出一支箭,一左一右正中那逃無可逃獐子的擺佈兩肋,獐子悲嗚地當場栽倒在地。他們恰是臨時駐在青州城的大將李守貞與符彥卿,一個時候時候以內,他們二人已經收成很多。
李守貞暮年即事高祖石敬瑭,曾立下汗馬功績,本年又先敗契丹,後又討平青州楊光遠,可謂是東風對勁。不過,符彥卿的家世及軍功也不容小覷,更何況天子石重貴幼時喜好跟符彥卿狎玩,是天子眼中的親信之一。這二人相互之間和睦,此次青州楊光遠之亂,他們二人又是並肩作戰,交誼更是深厚了一層。
夏季之下,雪原反射著刺目標光芒,符彥卿手搭涼篷,見少年們的靴底彷彿都綁著木板,雙手又都各拄著一根木棍,一邊拄地,一邊屈腿蹬地借力,藉著雪原之上的光滑,奔速竟不比逃命的野獸慢。
符彥卿心道,這少年人箭法高超倒不出奇,這雪地急行之法也不太令人驚奇,可貴的是這少年人行獵之法,竟然如同兵法,先將野獸從藏身之處驚起,圍而不擊,虛張陣容,將野獸追至預先所設伏兵處,然後前後呼喝邀擊,製造發急,逼野獸走上死路,終究一網打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