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是血,腫成豬頭一樣的莫非和高俊奇已經被人抬了返來,此時正躺在預備役小隊的帳篷裡。
而莫非的床前,則隻孤零坐著一個身著羊皮裘子,渾身臟兮兮的老頭。
六個衣衫不整的公子哥就如許麵麵相覷,神采陰晴不定地立在場間。平素風俗了有人替他們做決定,這時候反倒冇了主張。
莫非還是冇有看他,隻是接過冒著熱氣的藥水,一飲而儘。
老頭已經很老了,臉上堆積著光陰留下的滄桑皺紋,稍有神采,彷彿都能抖落出灰塵。此時正拿著塊濕布,輕柔地替他擦拭著臉上汙跡。
北風哭泣驟起,如泣如訴。
……
聽到有腳步聲,他抬眼望去,瞥見一個一樣廋弱的身影,提刀而來。
他想大聲尖叫,喚醒同帳的隊友。可深深的驚駭和心中殘存的一絲天脈修行者的自負,卻讓他如何也叫不出來。
無法之下,隻要抬高了嗓音,淒楚地嘶吼道:“好弟弟,刀下留人,表哥今後再也不敢了。”
吃了一次大虧,今晚營地裡守夜巡查的小隊較著多了起來。麋集的火把將黑夜照亮,如同白天。
被殺意覆蓋的少年,隻說了三個字,聲音卻比那北風還要冰冷,還要淒苦。
身材生硬的高俊奇,好似從鬼門關走了一圈,滿身被盜汗浸濕。
動手最重的小瘦子發覺到事情有些不當,最早愣住了一記記矮壯的飛踹。
可那如同深淵惡鬼般的莫非卻並冇有停下腳步,乃至連看都冇有看他一眼,就如許緩緩超出他的床邊。刀撩布簾,徑直出了帳篷。
他一臉板滯神情,如果不是渾身披髮著殺氣,看上去還是阿誰熟諳的木訥少年。
莫非狠狠吐出一口血水,搖了搖有些發暈的腦袋,話語中卻還是帶著笑意:“我是笑你們傻。高俊奇要殺我,是我莫家的家務事。你們又是為了甚麼?為了彆人的家務事,擔上滅族之罪,真的值嗎?”
他展開眼睛,麵前氣象讓他如墜冰窟。
莫非卻冇有笑,因為手裡正提著刀。
有駭怪,有欣喜,有如釋重負。白叟臉上一道道皺褶在夜色裡漸漸綻放開來,接著又緊緊推擠在一起,暴露了慈愛暖和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因為都不招人待見,同病相憐的啟事,這老秦頭對莫非倒是極好。營裡的兵士大多都是當陽城後輩,那個不知那莫書呆和莫氏宗家那層隱蔽乾係,那裡還敢交友靠近。冷眼旁觀,不動手欺負就已經算是善行了。隻要這孑然一身,活了明天不知另有冇有明天的老秦頭渾不在乎,常常偷偷給他留些好菜,天冷了替他加床被子,就連衣物破壞了,也是老頭親手縫補綴補。
身後的莫非目光流轉,望向阿誰衰老背影,本來冰冷的眸子中披收回千絲萬縷龐大情感,有光芒明滅。
或許是因為太老了,就連一碗藥的重量也讓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好久以後,小瘦子彷彿終究下定了決計,咬牙說道:“都先抬歸去,等老邁醒了再說。”
今晚是老秦頭守夜,他正脫了靴子放在火上烤著。半夜的冷風吼怒而過,讓他羊皮裘下的身材縮成一團,更顯纖細。
大帳以外,一個佝僂廋弱的身影單獨坐在火堆旁。
老秦頭把濕布揉洗一遍,又將他手腳細心擦拭潔淨,才端起一旁的瓷碗柔聲說道:“跟醫官討了些草藥,趁熱喝了吧,身子好的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