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做出一副無所謂的神采，把手裡拎著的一隻鐵皮大桶放進屋裡，上前抄起一隻瓜瓢從鍋裡舀水：“下一班不是我，內裡的人說他們渴了，來打些水。”

沈飄萍又問他：“我們同年，哪個月的生日？”

莫青荷怔了怔，低頭不說話了。

沈家人的脾氣偏於直率傲慢，但也冇多少壞心，她見莫青荷把一碗水都喝得見了底，又添了一瓢，輕聲問他：“你多大了？”

莫青荷眨眨眼睛，小聲卻利落的應了一聲：“姐。”

她冇想到伶人裡也有重交誼之輩，格外看重他一些，感覺他固然是男人，但比大哥養的那些女人不知好了多少，她們一傳聞沈家不籌算出洋，早都跑光了，臨行還把大哥在內裡購置的小第宅搬的乾清乾淨，隻留了兩雙破了洞的玻璃絲襪。

但是，就在目光交叉的頃刻，這一對仇家似的一老一少，俄然達成了心靈上的某種默契，眼裡的仇視不知不覺就溶解了。

他灌滿半隻鐵皮桶的水，看沈飄萍還不依不饒的蹲在灶前，皺眉道：“我說你如何還在這拆台？”

沈飄萍對這小我冇甚麼好印象，隻記得他總黑著一張臉，沉默寡言像個閻王，此時被搶白的非常不痛快，就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在內裡巡查，在這乾甚麼。”

零零散星的槍聲和寺僧的法器聲成了背景音，一線笛音越吹越高，如同哭泣普通，莫青荷俯視滿屋百姓，俄然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悲憫情懷，從小到大受過的苦都再不值一提，他也不再去想那些書籍裡的大事理，現在，國度這個字眼顯得那麼小，那麼詳細，國度就是這半山茶園，溪流和販子，朋友與家人，就是這間小廟，在炮火和殛斃中飄動搖亂。

她認當真真的打量著莫青荷，他的睡姿也與彆人分歧，幾近是半坐著，後背倚著牆，垂著腦袋，隨時籌辦驚醒似的，固然帶著避禍的狼狽，細看之下，他還是個標緻誘人的小夥子，肩膀窄而不溜，不算高挑，四肢均勻苗條，睫毛濃厚的像合在視線的兩隻小手，這讓他顯得愁悶，但是展開眼睛，他的眼神又總充滿但願。

田野看她臉都嚇白了，倒也冇持續冷嘲熱諷，把槍今後背緊了緊，上前擰著沈飄萍的手腕把她拽起來，嘲笑道：“資產階層的蜜斯，繡花枕頭，中看不頂用。”

他冇重視鈴鐺是如何掉下來的，隻感覺那高鼻梁大眼睛的標緻女人靠近他時，一股極淡的香從她的發間飄出來，他滿身都像被施了定身神通，胸口撲通直跳，不知不覺臉就紅了。

莫青荷坐在供桌前，一板一眼的唱一曲遊園驚夢，俄然感覺沈培楠的確是他戲路上的一顆災星，自從熟諳他，本身就冇能好好的唱過一次，現在戰時更是前提艱苦，好輕易從災黎中找到一名笛師和一名會彈琵琶的女人，崑腔的調子便悠悠的響起來了。

莫青荷有些嚴峻，眼神不住溜著沈老太太，老婦人卻冇有平時懾人的氣勢，每道皺紋都在曲聲裡放鬆了，麵龐慈悲而和順，時不時合著曲調點一點頭。

她不曉得三哥與這小伶人結合起來唱的哪一齣，或者說，連三哥也不曉得他在唱哪一齣。

沈飄萍裹著羊絨披風，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噗嗤一聲笑了，本來修女賣力照顧孤兒院的孩子，寺裡隻要齋飯，修女以為營養不敷，要求在炊事中增加牛肉罐頭和臘腸，又要求給災黎分一點酒暖身子，和尚卻說甚麼也不肯破了佛家的清規戒律，這才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