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身上有傷，楚羿本來側臥於床上，此時由迎春扶著漸漸坐起家來，餘光一瞥，方纔發覺那房門內裡，仍站著小我。

此人睚眥必報，氣度之狹實叫人嘖嘖稱奇。時過經年，仇敵之子就逮，交三司會審，定斬首之罪尚不算完，於監獄當中更是大動科罰，以泄私憤，直將人折磨了個血肉恍惚，方纔罷休。

楚羿搖點頭：“不恨。”

小童按著老大夫的叮嚀將他身上粗布解下，一股濃濃的藥草味滿盈開來。有些傷淺處本已結痂，此時跟著藥布一同被扯下，便又潺潺地流出血來。

李堯一時無言，卻聽得楚羿又道：“隻是楚某現在亦算是死人了，於李大人再無用處，不知大人籌算何時送楚某離京？”

於獄中兩月不足，楚羿周身高低早已難見無缺之處，胸前背後幾道鞭傷乃至深可見骨。若不是蕭賀事前有言交代，要留他一口氣在，活著送至法場，隻怕他一條性命早就不保。

“禮部，左侍郎。”

少頃，李堯澀然苦笑：“飛白談笑了，自是使的銀子。”

方家一夕顛覆，蕭賀當居首功。

熟不知小人丁蜜腹劍，倒是早將這當庭熱誠之仇服膺於心。

楚羿言至此，又一頓，方笑道：“隻怕此番回朝，李大人的日子要不好過了。”

“飛白……弑師之仇，均存不敢忘。當日向你告彆，我原是想將心中籌算通盤奉告，卻不料你竟是那般言辭，一時心下著惱，遂……隻是我斷不會做出傷你性命之事，太傅於那大理寺的司獄有拯救之恩，不管終究如何科罪，亦定會保你萬全無失！卻不成想那蕭賀竟然擅用私――”

楚羿打斷李堯未儘之言，道：“替我之身者何人？”

帝王之術，在於製衡。當今聖上雖不睬朝政，卻不是昏庸之輩，能夠幾次捉弄。現在郭太傅薨，朝堂上隻剩下一個蕭賀，或許在李堯複官一事上，皇上不過做了個順水情麵亦未可知。隻是蕭賀為官這很多年，黨鵬浩繁，即便是皇上，亦不能不有所顧忌。

楚羿垂眸，看著那遞於嘴邊的藥匙，沉吟一陣，張口接了疇昔，頗莞爾道：“多日不見，風水輪番轉，楚某與李大人，現在亦算兩訖了。”

“不送。”

一番診看後，楚羿在小童幫襯下，將外衫緩緩褪了去，暴露纏滿條條粗布的身子。

當日官兵突入之際，貳心中隻想著此遭被擒，凶多吉少，若將香囊佩於身上，他一旦身故，恐怕會扳連那人，因而情急之下便將那香囊從頸上扯下，以求保全。

但是這都城，他倒是一刻也待不下的。

那老叟年齡已高，手柱柺杖，顫顫巍巍，腿腳不很矯捷，由一旁的半大小童攙扶著。那童仆手上還拎著藥箱，三人便魚貫入進閣房。

可現在細思，倒是悔怨不已。

方丞相為人樸重，當年為相時，曾因吏部侍郎蕭賀恭維媚上，不覲忠告而將其當著眾朝臣之麵厲聲斥責。

因而便見著李大人的麵色更加的暗澹，雙目竟是泛紅。

“李大人想必內心亦清楚。”楚羿淡淡道：“此番回朝，蕭賀若再想動你頭上烏紗，隻怕是不那麼輕易。”

楚羿皺眉，倒是生生將那痛苦自嘴邊嚥下。傷藥自肩頭至腳踝重新換上，直折騰了半個多時候，纔算作罷。

望聞問切。

李堯依言，隔天公然又來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