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茂林深樹,便是禽鳥的巢穴,有花果處,更加千百為群。如單食果實,到還是小事,恰好隻揀花蕊啄傷。唯有秋先卻將米穀置於空處飼之,又向禽鳥祈祝。那禽鳥卻也有知覺,每日蝕飽,在花間低飛輕舞,宛囀嬌啼,並不損一朵花蕊,也不食一個果實。故此產的果品最多,卻又大而甘美。每熟時先望空祭了花神,然後敢嘗,又遍送附近鄰家試新,餘下的方鬻,一年到有多少利錢。那老者因得了花中之趣,自少至老,五十餘年,略無倦意。筋骨愈覺健旺。粗衣淡飯,悠悠得意。有得盈餘,就把來賙濟村中窘蹙。自此合村無不敬佩,又呼為秋公。他自稱為灌園叟。有詩為證:
話分兩端。卻說城中有一人姓張名委,原是個宦家後輩,為人奸猾詭譎、殘暴刻薄,恃了權勢,埋頭欺鄰嚇舍,紮害良善。觸著他的,風波立至,需求弄得那人破家蕩產,方纔調休。部下用一班如狼似虎的奴婢,又有幾個助惡的惡棍後輩,日夜合做一塊,到處肇事生災,受其害者無數。不想卻遇了一個又狠似他的,悄悄捉去,打得個臭死。及至告到官司,又被那人弄了些手腳,反問輸了。因妝了幌子,自發無顏,帶了四五個家人,同那一班惡少,暫在莊上遣悶。那莊正在長樂村中,離秋公家不遠。一日早餐後,吃得半酣風景,向村中閒走,不覺來到秋公門首,隻見籬上花枝鮮媚,四圍樹木繁翳,齊道:”這地點到也幽雅,是哪家的?”家人道:”此是蒔花秋公園上,馳名叫做花癡。”張委道:”我常聞得說莊邊有甚麼秋老兒,種得非常好花。本來就住在此。我們何不出來看看?”家人道:”這老兒有些古怪,不準人看的。”張委道:”彆人或者不肯,莫非我也是這般?快去拍門!”
秋公恐怕折花,預先在花邊防護。那張委端的走向前,便要踹上湖石去采。秋先扯住道:”衙內,這花雖是微物,但一年間不知廢多少工夫,纔開得這幾朵。不爭折損了,深為可惜。況折去不過二三日就謝了,何必作如許罪惡!”張委喝道:”胡說!有甚罪惡?你明日賣了,便是我家之物,就都折儘,與你何乾!”把手去推開。委公揪住死也不放,道:”衙內便殺了老夫,這花決不與你摘的。”世人道:”這老兒實在可愛!衙內采朵花兒,值甚麼大事,妝出很多模樣!莫非怕你就不摘了?”遂齊走上前亂摘。把那老兒急得叫屈連天,舍了張委,冒死去勸止。扯了東邊,顧不得西首,瞬息間摘下很多。秋老心疼肉痛,罵道:”你這班賊男女,無事登門,將我欺負,要此性命何用!”趕向張委身邊,撞個滿懷。去失勢猛,張委又多了幾杯酒,把腳不住,翻勇鬥顛仆。世人都道:”不好了,衙內打碎也!”齊將花撇下,便趕過來,要打秋公。內裡有一個老成的,見秋公年紀已老,恐打出事來,勸住世人,扶起張委。張委因跌了這交,心中轉惱,趕上前打得個隻蕊不留,撒作各處,意尤未足,又向花中踩踏一回。可惜好花,恰是:
老拳毒手交集下,翠葉嬌花一旦休。
洗。美女儘日懨懨地,猛被歌樂驚破睡。起臨妝鏡似嬌羞,剋日傷春輸與你。
當時園中牡丹盛開,秋公方纔灌溉完了,正將著一酒兒,兩碟果品,在花下獨酌,自取其樂。飲不上三杯,隻聽得的拍門響,放下酒杯,走出來開門,一看,見站著五六小我,酒氣直衝。秋公料道必是要看花的,便攔住門口,問道:”各位有甚事到此?”張委道:”你這老兒不認得我麼?我乃城裡馳名的張衙內,那邊張家莊便是我家的。聞得你園中好花甚多,特來玩耍。”秋公道:”告衙內,老夫也冇種甚好花,不過是桃杏之類,都已謝了,現在並冇彆樣花草。”張委睜起雙眼道:”這老兒恁般可愛!看看花兒打甚緊,卻便回我冇有。莫非吃了你的?”秋公道:”不是老夫扯謊,公然冇有。”張委那裡肯聽,向前叉開手。當胸一搡,秋公站立不牢,踉踉蹌蹌,直撞過半邊。世人一齊擁進。秋公見勢頭凶暴,隻得讓他出來,把籬門掩上,隨著出去,向花下取過酒果,站在中間。世人看那四邊花草甚多,唯有牡丹最盛。那花不是平常玉樓春之類,乃五種馳名異品。哪五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