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安妃娘娘寵冠六宮。單說內裡有一名夫人,姓韓名玉翹,妙簡入宮,年方及笄。玉佩敲磐,羅裙曳雲,體欺皓雪之容光,臉奪芙蓉之鮮豔。隻因安妃娘娘三千寵嬖偏在一身,韓夫人不沾雨露之恩。時價春光明麗,風景撩人,未免恨起紅茵,寒生翠被。月到瑤階,愁莫聽其鳳管;蟲吟粉壁,怨不寐於鴛衾。既厭曉妝,漸融春思,長歎短歎,看看惹下一場病來。有詞為證:
細心看時,反比廟中所塑二郎神模樣,不差分毫來去。手執一張彈弓,又像張仙送子普通。韓夫人吃驚且喜。驚的是天神來臨,未知是禍是福;喜的是神道歡容笑口,又見他說出話來。便向前端端方正道個萬福,啟朱唇,露玉齒,告道:”既蒙尊神降落,請到房中,容氏兒展敬。”當時二郎神笑吟吟同夫人入房,安然坐下。
夫人起居已畢,侍立在前。二郎神道:”早蒙夫人厚禮,今者小神偶爾漫步碧落之間,聽得夫人禱告至誠。小神知得夫人仙風道骨,原是瑤池一會中人。隻因夫人凡心未靜,玉帝暫謫下塵寰,又向皇宮內苑,享儘人間繁華繁華。謫限滿時,還歸紫府,證果不凡。”韓夫人見說,歡樂無任,又拜禱道:”尊神在上:氏兒不肯入宮。如果氏兒出息弘遠,將來嫁得一個夫君,一似尊神模樣,偕老百年,也不孤負了春花秋月,說甚麼繁華繁華!”二郎神微淺笑道:”此亦何難。隻恐夫人發憤不堅。姻緣分定,天然千裡相逢。”說畢起家,跨上檻窗,一聲清脆神道去了。
今沉淪,問真仙動靜最清楚。幾夜相逢那邊,清風明月蓬瀛。
龍眉鳳目,皓齒鮮唇,飄飄有出塵之姿,冉冉有驚人之貌。
流水何太急?深宮儘日閒。
韓夫人不見便罷,既然見了這般模樣,真是如醉如癡,和衣上床睡了。恰是:歡娛嫌夜短,孤單恨更長。番來覆去,一片春情,按納不住自言自語,想一回,定一回:”適間尊神來臨,四目相視,好不情長!怎地又瞥但是去。想是聰明樸重為神,不比塵凡心性,是我錯用心機了!”又想一回道:”是適間尊神風韻態度,語笑雍容,宛然是生人普通。莫非見了氏兒這般麵貌,全不動情?還是我一時見不到處,放了他去?算來還該著意溫存,便是鐵石人兒,也告得轉。今番錯過,未知何日相逢!”好生擺脫不下。眼巴巴盼到天明,再做理睬。及至天明,又睡著去了。直到傍午,方纔起來。
韓夫人與太尉居止,雖是一宅分為兩院,卻因是內家渾家,遲早更加堤防。府堂深穩,料然無閒雜人輒敢擅入。但剋日來常見西園徹夜有火,唧唧噥噥,似有人聲氣。又見韓夫人精力旺相,喜容可掬。太尉再三躊躇,便對本身夫人說道:”你見韓夫人有些馬腳出來麼?”太尉夫人說道:”我也有些疑影。隻是府中門禁甚嚴,決無此事,以是安然不疑。今者太尉既如此說,有何難哉。且到晚間,著邃密家人,從屋上扒去,刺探動靜,便有分曉,也不要錯怪了人。”太尉便道:”言之有理。”當下便喚兩個邃密家人,分付他如此如此,教他:”不要從門內出來,隻把摘花梯子,倚在牆外,待人靜時,直扒去韓夫人臥房,看他動靜,即來報知。此事非同小可的活動,必要謹慎在乎。”二人領命去了。太尉立等他回報。不消兩個時候,二人打看得韓夫人房內這般這般,便教太尉屏去擺佈,方纔將所見”韓夫人房內坐著一人說話喝酒,夫人丁口聲宣稱是尊神,小人也細心想來,府中牆垣又高,防閒又密,就有歹人,插翅也飛不進。或者端的是神道也未見得。”太尉傳聞,吃那一驚不小,叫道:”怪哉!公然有這等事!你二人休得扯謊。此事非同小可。”二人答道:”小人並無半句虛謬。”太尉便道:”此事隻許你知我知,不成泄漏了動靜。”二人領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