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他還覺得本身看到的是海市蜃樓，但是跟著那小我的身影越來越近，他終究確信這是真的！

早在長安和瓜州時，玄奘就曾跟一些胡商學過伊吾語，固然不體係，但勉強能聽懂個大抵。此時他起碼聽懂了“師父”和“莫賀延磧”這兩個詞，再看到對方眼中那扣問的神情，便明白了七八分，因而悄悄點了點頭。

正自胡思亂想，卻看到這個旅人朝他衰弱地一笑：“阿彌陀佛……小師兄，有水嗎？”

大殿上的木魚聲停了下來。

這座寺院麵向莫賀延磧，本來就是為那些離鄉背井的商賈而設的。又因其坐落於廟兒溝，人們便稱它為廟兒溝梵刹。

聲音仍然清楚地響著，不急不緩，中正沉穩……

黃沙結成的魔鞭再次凶悍地掃蕩過來，地火也在他的身邊冒了上來，玄奘感到本身就是銅爐中的一粒沙塵，不管如何儘力也冇法逃離這火獄。徹骨的劇痛一陣一陣向他襲來，狂亂的夢幻和錯覺緊緊包裹著他……到處都是從天國裡湧出的煙霧、火焰和鐵砂，那些可駭的、奇形怪狀的妖魔不知是從那裡冒出來的，張牙舞爪地向他撲來，猖獗抓咬著他的身材……

那人也看到了靈寶，因缺水而有些失神的眼睛頃刻間閃現出敞亮的光芒！

好熟諳的聲音！並且是那種滲入到骨子裡的熟諳。隻是，這是甚麼聲音呢？

“這裡……是……伊吾……嗎？”他輕聲問，內心卻在祈請――佛祖啊，就算這隻是一場虛無的夢，也讓玄奘多做一會兒吧！

小沙彌略帶幾分驚駭地看著這個來自他鄉的人，他身材苗條，一頭篷亂的短髮上沾滿沙石，閃現出肮臟的灰黃色。至於衣服，更是破裂成條狀，被血漬和沙土胡亂地粘掛在身上，早已看不出色彩與質地。灰紅色的嘴脣乾裂，蛻皮，一顆顆黏稠的血珠從深深的創口中排泄……整小我活像是從天國裡跑出來的！

無垢法師不由得深吸一口氣，讚歎道：“了不起啊！”

阿誰異地和尚看上去更加衰弱，彷彿已有力支撐那乾癟的身材，再次問了聲“有水嗎……”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未幾時，兩個老衲走了出來，看到靈寶抱著一個渾身沙塵和血汙的陌生人，高一聲低一聲地喊著，都不由有些吃驚。

無塵長老歎了口氣，取出一根長針，在火上燒熱了，一個個地幫他把血泡挑破，無垢長老將他扶起，從背後輕拍了幾下，看他接連嘔出了幾口血水後，便試著再喂一口水，這一次，總算看他嚥下去了。

阿誰旅人灰塵滿麵腳步踏實，薄弱肥胖的身材搖搖擺晃，感受隨時都會跌倒似的。靈寶很想上前攙扶一把，或者歸去喊師父，但兩條腿彷彿被釘在了地上，就是轉動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行動盤跚地走到近前。

對於和尚們來講，這倒是段可貴的清淨期間，恰好趁此機遇清修。

靈寶嚇了一跳，忍不住叫了聲：“你如何了？”忙伸手去扶。

不過，因為長年乾旱缺水，寺院生存艱钜，很多和尚都因耐不住孤單和艱苦分開，現在這裡隻剩下了三小我――伊吾本地和尚無垢，漢地來的和尚無塵，以及無垢客歲剛收的少年弟子靈寶。

廟兒溝梵刹便是如此，來此焚香禱告的多數是來往於伊吾和瓜州之間的販子，此中，絕大多數是伊吾人，也有少數高昌人、突厥人、沙陀人，乃至另有更遠的龜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