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岩風收了玉符,再望向空無一物的半空,時至酉末,天氣將晚,雲層也更加厚重。他低聲道:“就要變天了,元昭。”
李良終是年青,眼圈立時紅了,卻還是咬牙強撐,抱著海東青去了。
展龍指尖自他肩頭悄悄劃過,分外輕柔,“我本覺得此次已是窮途末路,為何聞聲你喚師兄,竟如聞天籟,一刹時復甦過來。”
他目光沉凝,諦視虛空。部屬們正盤點疆場,長寧守將趙全率兵倉促趕來,目睹得滿地骸骨,同關外疆場無疑,不由後背生寒,上前同胡岩風見禮。
斬龍槍突然在他手中一炸,氣浪滔天,撞得展長生身軀拋高,又重重跌落在那紅色小樓門口石階。展長生隻顧護住頭顱,那石階狠撞上肩背腿骨,鈍痛自各處炸開,他痛得麵前發黑,氣血翻湧,好久回不過神來。
展長生在寬裕中便覺出幾分淡淡高興來。他兩世孤寂,孑然一身,現在一聲師兄,彷彿又叫他於這塵凡中多了一份牽掛。終不再如浮萍隨波,無牽無掛,疏離於世。一時高興,便揚眉笑開,又喚道:“師兄。”
模糊有壓抑抽泣聲傳來,胡岩風這黑騎營中,同袍間情義深篤,現在一場戰事,十去四五,傷亡慘痛,縱使男兒有淚不輕彈,現在卻也是悲傷到了極處。
展龍兩膝分開跪在石階,一身襤褸衣衫不過幾片破布,精赤上身、雄渾長腿到處是傷,血染遍身,呼吸間也帶著濃烈血腥滋味。他彷彿有些遊移,行動極緩,隻是抓住展永內行臂,垂垂用力,喉間降落嗓音彷彿凶獸吐息:“殺……”
這白玉塔限定極多,自那邊進,便自那邊退。故而隻能待那些軍士撤退後,再原樣現身後,重新趕路。
展龍又道:“再喚。”
展長生一人一雕滾落進那天井以內,撞得金桂香樟枝條成串折斷,沾了一身碎葉。
展龍隻剛強道:“再喚。”
展龍手指仍舊輕柔下滑,冇入水中,為他揉按後背,幾道青紫瘀血平整橫行過展長生後背腰身,恰是先前在石階上摔出的傷痕,“隻要記得喚我師兄,我毫不再傷你。”
展長生尤記得他將瓊英騎士手臂拽斷的殘暴殘像,現在被抓停止臂,駭得神魂欲裂,顫聲裡已帶了哭音,嘶聲喊道:“師兄、師兄!莫要傷我!”
展長生暗歎一聲,忙道:“不必,任他們自行拜彆便是。”
這一聲喚得千迴百轉,情義綿綿,展龍將他擁得緊些,熾熱氣味灑在頸側。展長生便覺出了他水中的肢體竄改,正硬硬硌在腿下。
他隻沉聲道:“國師,永昌境內有高階妖魔出冇,明河誓約已破,請速調派仙師助陣。”
展長生知他在說血孽之事,固然心中焦心,卻也隻低聲道:“師兄,能快便快些……若遲了回營,恐惹人生疑。”
展長生微微寬裕,卻還是低聲道:“師……師兄。”
那玉符內青光閃動,化作一縷竄出玉牌,往天涯緩慢飛去。
展龍殘存靈力大半要儲存來壓抑血孽,同胡岩風一戰卻破鈔甚多,一時不查,竟至被血孽反噬,狂性大發。
這一次展長生卻於疼痛中覺出幾分美好滋味來,一時又是心機龐大,不知如何麵對纔好。到末端隻得自我欣喜,若能少刻苦頭,終是件功德。
“為何要叫我分開?”展長生憶起展龍先前示警,隻今後抬頭,靠在展龍臂彎間,低聲問道,“若我走了,你卻要如何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