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內分崩之際,商賈仍無時不通,為何?其利甚厚,足以富國,是以,公子無需多慮如何入京,所慮之事,當在朝內。天子禁軍,南衙為諸位,北衙為禁軍,宮廷內鬨起事,皆在禁軍,當年張柬之反武曌,李崇俊反武三思,李隆基反韋後,事起蕭薔以內,由此可見,禁軍之禍,更甚於藩鎮。龍朔年後,禁軍後輩多為官家後輩,為避征戍而人,公子若能置內應於禁軍,大事可成也。”
不知不覺間,文若鼾聲濺起,睡著時,茅舍以外,日從東出,穀外天已漸亮。
“經漢中自長安需過秦嶺,稀有條途徑可取,惟子午穀比來,可直抵長安正南。子午穀長六百六十裡,穀中四時莫測,陰雨難行,千變萬化,有進無出,實乃兵家之關鍵地點。”
宇文孝直見文若下定決計,手腕拄著膝蓋,背脊前傾,敦睦道:“公子快坐,有何主張,請說給老朽。”
宇文孝直冷靜點頭,揚起眉毛,含笑叮囑道:“好,好,好,重兒,我身後,十年以內,你需替我守祠,除非此人上山,繼任族長,你方可與他下山去。若不來,你便回武川,去尋你祖父去吧。”
“公子,老朽多日未曾豪飲,本日累了,還請公子歸去安息。”話音剛落,宇文孝直脖子一歪,呼吸均勻,瞬息間便在雷雨滂湃的殿中甜睡疇昔。
文若失神癱倒在地,滿身盜汗,酒意儘散,昂首喘起粗氣,雙目瞪得老邁,倒是無神,嘴唇顫抖道:“老先餬口過百歲,早已看破世代更替循環,心中所掛,還是社稷興亡,文若佩服,隻怪晚生愚笨短淺,本不該強辯,恐陷宇文氏族於危難,又當如何行事,還請老先生叮嚀。”
“五十年內,藩鎮禍亂,朝廷集結重兵清繳,屆時關中捉襟見肘,得空自保,此時公子若派一隻勁旅,以川蜀為根,趁機出漢中,穿子午,直攻長安,則關中必克,大事可成。屆時天下大亂,公子持王室,立新君,遣大將一員,死守潼關,三年不出,藉機南和六詔,西退吐蕃,屯墾十年。十年後,關外紛爭稱帝,公子高舉複國大纛,光複中原失地。再十年,憑長城以拒北狄,棄安西而守隴右,拔雄師攻取九曲故地,收青海要地,至此,吐蕃之危已解,鹽鐵源源不竭,關中再無腹背大患,隴右得以萬年,安西四鎮亦可光複,百年以內,天下萬民方能免於烽火。”
“不成。”宇文孝直手指悄悄點著文若手腕,隨後抬起,說道:“早在太宗時,漢王涼背叛,使兵士服婦人裝,戴幕離,藏刀裙下,詐為妻妾,分批入城,奄至城中,雖事敗,仍可為策。自古女子出門,必雍蔽其麵,此俗相傳甚久,然永徽年後,帷冒鼓起,中宗今後,女子再無幕離出門,偽婦人之計不成再行。”
宇文孝直睡也未睡,醒也未醒,嘴角顫抖道:“我本是章懷太子故舊,卻成全了外姓之人,宿世因果,如此循環,豈是我等凡人所能停止?隻是此人戾氣太重,若不勸以善舉,遲早成為禍星,我既知之,豈能坐視不睬?”
陳文若一臉泰然,酒吃了很多,腳下不免碎醉,悠悠站起家,回顧四周,幽幽灰塵的祠堂灰染入牆,耳邊霹雷傳來殿外瓢潑而下的大雨,如千軍萬馬普通湧向殿內。文若聽得清楚,抬起腿,腦後一麻,麵前一片渾沌,隻得搖腦醒神,直起腰桿,恭敬作揖道:“老先生傾囊相賜,文若就算用儘渾身解數,也要助老先生一族度過難關,以報老先生賞識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