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得簷角的鏤空瓦片收回一陣輕靈的呼哨聲。

這申明那博山爐裡焚了綠泥香。

這一點謝先生早就很清楚。

她深深地埋首，神情專注地望著腳底下的空中。那邊的青磚一塊一塊錯落有致，鋪砌出一個套一個的蓮花形狀。空中很潔淨，看來下人不久前用濕拖布擦拭過。

柳太太本身也緩緩端起手邊茶盞，揭開蓋子，一縷嫋嫋青煙伴著茶香立時緩緩而上，霧氣葳蕤，將她一張滿月般的銀盆大臉覆蓋在水汽前麵。

博山爐往右邊走，櫃麵上擺著高凹凸低幾對外型各彆的瓷瓶。此中一個大肚子瓷瓶裡滿滿插了一嶄新開的百合。淡淡的芳香在鼻息間緩緩流淌。靈州府地界的夏季非常酷寒，進入寒冬室外早就萬物蕭殺，這花兒隻要大戶人家的花房裡才氣培養得出。

前天賦應邀來替柳府小姨太診過脈，明天又倉促來請，是不是要提早生了？

轉過照壁是正廳，這裡是柳老爺辦事會客的處所，兩邊漫衍著客房和書房。

謝先生也不非常客氣，在丫環擺好的美人鏤空繡凳上悄悄落座，接過丫環雙手奉上的青瓷茶盞。【ㄨ】

早在他剛落座時候，一屋子鶯歌燕舞環佩叮噹嗡嗡嚶嚶說話笑談的姨娘、女人、丫環、仆婦跟著大丫環一個眼風，都很見機地退下去了，撤得乾清乾淨一個不留。

綠泥香配百合，都是淡香，卻能搭配出一種意想不到的結果，雅而不俗，寧神埋頭，有一種空靈的意味在內裡，想不到柳家大太太也終究悟到了這一層居家攝生的真諦。

謝玉林端著茶盞的手抖了抖。這顫抖無聲無形，卻還是被柳太太的目光捕獲進了眼底。

謝先生的目光倉促一瞥，往最前麵掃視了一下，高牆圍堵，在這裡看不到第三進院子，他曉得那邊麵房屋格式狹小，密密麻麻地充滿了下人們的屋子，廚房，堆棧。繞過廚房和堆棧，最東邊的一個角落上，那邊斥地出一個伶仃的小院子，幾十年前柳家有位畢生未嫁的老女人，脾氣古怪，不肯意和大師合群，小院子恰是給她住的處所。那邊僻靜，清冷，平時冇事兒大師誰都不肯意涉足那邊，以是大師送了一個特彆的名字給小院，叫角院。

謝先生躬身含笑，腳步輕巧，剛一邁進門，身後那棉門簾已經無聲地悄悄落下。屋外北風飛雪，室內卻暖和如春，爐火燒得暢旺，黃皮銅壺裡的水燒得吱吱作響。柳家大太太穿戴淡淡綠色九紫綢夾襖，那淺淡的綠色根柢上撒著幾朵暗紅色的牡丹，花朵肥碩飽滿，開得非常暢旺，恰是靠近荼靡之極，將生命揭示到極致的那種斑斕。上麵是一條玄青色百褶布裙，一對尖尖細細的三寸弓足被袒護在裙腳裡，烏油油的髮髻上簪了一隻黃燦燦的金簪，擺佈鬢角壓了幾朵梅花形銀質素花，一張飽滿亮光的臉上早堆下親熱的笑意來，“哎呦呦，這數九寒天的，還要費事謝先生來走一趟，真是不美意義得很――”

“噗嗤――”一對水滴滑落，一滴落在手背上，彆的一滴恰好落在手裡的清茶上，那一池碧綠的安好被刹時砸破，細細的波紋快速而無聲地分散出一圈暈波。

謝先生毫不躊躇，也不告彆，大步跨出門檻，走出一屋的暖和，一頭撞進室外正在飛揚的雪片和徹骨的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