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酒、白綾、刀。都擺在了她們麵前的一個香案上。
詭秘非常的樂聲裡,舞者驀地回顧,做出一幅幅五彩斑斕格外猙獰的油墨花鬼臉,是那二妹做了幾次惡夢的那種。
二妹瞥見,族長的小兒子偷偷塞了一貫錢給神婆。
二妹呆站在屋子內裡惶惑然。身邊的梁二嫂子還是喃喃念著“陪他去,陪他去”。
梁家早晨,屋子裡供了兩個牌位,又老是環繞著這類彷彿替死人發聲的絮語,陰沉地彷彿節女祠顯靈。
先是請了巫婆神漢,再是請了十裡八鄉傳聞技藝高超的藝人領節拍,混在一起,由一個最著名的神婆帶著,點起香,“吾神吾神”地唱跳起來。
馬車咕嚕嚕了好久,二妹混亂的神智,才模恍惚糊復甦,聽到耳邊有人連續地在說:“放火......平生未做過這等事......”
二妹摸了摸肚子,更鼓了一點。她俄然麻痹到安然了。
跳完神冇過幾天,梁家屬裡就發話了,梁二嫂子本來不姓梁。二妹原也不姓梁。梁家死了獨子梁小兒,就是絕了戶,斷了宗。神婆又一口咬定,她們兩個,就是剋死梁小兒父子的禍首禍首。
慌裡鎮靜,糊裡胡塗,一片混亂裡,二妹坐上了一趟馬車。
族長又請來了神婆神漢,占卜。他們跳舞,他們狂歡,他們揮動他們斬妖驅邪的桃木劍。
陽光射下來,神婆、舞者的影子印在地上,揚起的灰塵裡,影子因幅度竄改過大,扭曲畸形,彷彿是倒置的。
而節女祠從門口到內裡一列列排開的可怖的泥像,印在地上,影子也是倒置的。
梁家小兒死了。他喝完符水,身上被桃木打得都是青紫,又割了大腿胸口幾塊“帶瘟神”的肉,當夜就流血死了。
前麵的台上,也轟轟然亂了起來,濃煙起了,說是有人放火。忽地一聲,這邊有人喊滅火,那邊有人喊香案倒了,彷彿倒置的天下都在火光裡燃燒。
二妹則總找不到下家。因她病怏怏的,瘦得似不幸的地老鼠,見到的都思疑活不久了。拉歸去恐怕還要費一張破草蓆。
二妹冇有答覆她。她的雙眼盯在地上。
被關在屋子裡餓了好幾天的二妹,這才氣夠吃上飯了。送飯的嫂子勸她多吃,不然,那裡來的力量當節女。又送來好衣裳,勸二妹穿戴。
就在這當口,祝家紅紅洋洋地傳起來,說是六少奶奶原要守節一年,卻因終念亡夫,固然族人各式禁止,公婆千言勸止,仍要自縊,移燈節女祠。祝家人籌算替六少奶奶選個身後就能成靈移燈的好日子,然後再開墳把六少奶奶和六少爺合葬。
這收場的請神的戲,已經跳到開端了,俄然,火光大起。一陣熱焰衝來。
荒唐天下荒唐人,倒置人間倒置事。
二妹則滿懷畏敬惶恐地看著麵前這一幕,感受有不屬於人間的奇偉可駭的神力。
戲就在節女祠裡擺。
這類要出新節女的日子,節女祠纔會大開其門,男男女女都無顧忌地在節女祠內裡看熱烈。閒人來了,連剋日到這裡的外村夫都來看了。
祝家一貫風雅,承諾了。
一個六歲的小男孩,抱著一件破衣服出來了。那是二妹唯有的兩件衣服之一。
俄然,彷彿頃刻倒置,節女祠裡鬼做人,麵前的油墨大花臉,人做鬼。
這些聲音裡,有輕柔的,有調皮的,也有沉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