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窗淨幾,錦帳文茵。庭前稀有種盒花,座內有幾張素椅。壁間紙畫周之冕,桌上沙壺時大彬。侷促蝸居,雖非繁華貴爵宅;安逸螺徑,也異平常百姓家。
假饒麵貌無差,畢竟心腸難變。
過得一日,汪錫走出去,撞見本縣商山處所一個大財主,叫得吳大郎。那大郎有百萬傢俬,極是個好風月的人。因為常日肯養閒漢,認得汪錫,便問道:“這幾時有甚好樂地麼?”汪錫道:“好教朝奉得知,我家有個表侄女新寡,且是生得嬌媚,尚未有個妃耦,這倒是朝奉店裡貨,隻是代價重哩。”大郎道:“可肯等我一看否?”汪錫道:“不難,隻是好人家害臊,待我先到家與他堂中說話,你劈麵撞出去,看個停立便是。”吳大郎會心了。汪錫先返來,見滴珠坐在房中,冷靜呆想。汪錫便道:“小娘子便到堂中逛逛,如何悶坐在房裡?”王婆子在前麵聽得了,也走出來道:“恰是。娘子外頭來坐。”滴珠依言,走在外邊來。汪錫就把房門帶上了,滴珠坐了道:“奶奶,還不如等我歸去休。”奶奶道:“娘子不要性急,我們隻是珍惜娘子人才,不割捨得你刻苦,以是勸你。你再耐煩些,包你有好緣分到也。正說之間,隻見內裡聞進一小我來。你道他怎生打扮?但見:
自古唯傳伯仲偕,誰知異地巧安排。
自前民氣分歧,儘道有如其麵。
話說國朝萬積年間,徽州府休寧縣蓀田鄉姚氏有一女,名喚滴珠。年方十六,生得如花似玉,美冠一方。父母俱在,家道殷富,寶惜非常,嬌養過分。憑媒說合,嫁與屯溪潘甲為妻。看來人間聽不得的最是媒人的口。他要說了窮,石崇也無立錐之地。他要說了富,範丹也有萬頃之財。恰是:繁華隨口定,妍媸稱心生。再無一句實話的。那屯溪潘氏雖是箇舊姓人家,倒是個敗落戶,家道艱钜,外靠男人出外謀生,內要女人親操井臼,吃不得閒飯過日的了。這個潘甲雖是人物也有幾分象樣,已自棄儒為商。何況公婆甚是狠戾,動不動出口罵詈,毫冇些好歹。滴珠父母誤聽媒人之言,道他是好人家,把一塊心頭的肉嫁了過來。少年伉儷卻也過得恩愛,隻是看了很多風景,心下好生不然,如常偷掩淚眼。潘甲曉對勁思,把些好話偎他過日子。
按《西湖誌餘》上麵,宋時有一事,也為麵孔相象,騙了一時繁華,享用十餘年,厥後事敗了的。倒是靖豐年間,金人圍困汴梁,徽、欽二帝蒙塵北狩,一時後妃公主被虜去的甚多。內裡有一公主名曰柔福,乃是欽宗之女,當時也被擄去。厥後高宗南渡稱帝,改號建炎。四年,忽有一女子詣闕自陳,稱是柔福公主,自虜中逃歸,特來見駕。高宗心疑道:“很多隨駕去的臣宰尚不能逃,公主鞋弓襪小,如何離開得返來?”頒詔令舊時宮人看驗,個個說道:“是真的,一些不差,”及問他宮中舊事,對答來皆合。幾箇舊時的人,他都叫得姓名出來。隻是世人瞥見一雙足,卻大得不象樣,都道:“公主當時多麼小足,今卻這等,止有此分歧處。”以此答覆聖旨。高宗臨軒親認,卻也認得,詰問他道:“你為何恁般一雙腳了?”女子聽得,哭泣起來,道:“這些臊羯奴聚逐便如牛馬普通。今乘間脫逃,赤腳馳驅,到此將有萬裡。豈能尚保得一雙纖足,如舊時模梓耶?”高宗聽得,甚是慘淡。頒詔特加號福國長公主,降落高世綮。做了附馬都尉。當時江龍溪草製,詞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