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暮死的菌草不曉得黑夜與拂曉,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蟬,不曉得一年的光陰,這就是短折。楚國的南邊有一種大樹叫做冥靈,它把五百年當作一個春季,五百年當作一個春季……
伴著琴聲的,是一個空靈中些微帶啞的女聲絃歌而誦:
“……那小趙姬。”奎伯抬眸望向湖畔。
“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屍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先兩句,論小大之辯與鵬鳥,後兩句,乃是舜讓天下於許由之時兩人的對話,而最後一句,又扯到了姑射山的神仙身上――這古怪的小丫頭究竟在想甚麼?
少年也望向那邊,綿密的莎草中,阿誰身著麻衣的幼女踞坐在一塊岩石上,手中一橫伏羲式的瑤琴,暗青色的琴袱落在一旁――本來她方纔折回草叢中是為了取琴。
一縷清曠的琴聲便在此時響起。
“《陽春白雪》,曲高和寡,塚子既能聞曲而來,難道楚王以後?”解憂嘴角清楚帶著笑意,但眉梢眼角卻作寂然,“塚子喚我解憂便可。”
遠近炊煙升起,四下裡都在用食,湖畔靜得隻要夏蟲輕吟和水波微蕩的聲音。
曲調婉轉,伎倆繁複,所謂“引商刻羽,雜以流徵”,隻怕正能描述解憂所奏的曲子。
雖是笑得粲若桃花,卻半點冇讓人感覺她有何歡暢,彷彿隻是為了笑而笑,僅此罷了。
解憂再有諸般奇特的舉止,畢竟隻是個年幼的女孩,夜色漸深,他們這一隊人馬總不能任她一介弱質幼女流落田野。
“……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裡,絕雲氣,負彼蒼,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
可惜晉國被三族朋分後,解氏便不大景氣了,幾年前更是因不知那裡礙著了郭開,舉族被滅,解憂現在早已算不上甚麼貴女,一個如此有才調有見地的女孩竟然淪落荒漠,的確是可惜了。
乘風送來一句又一句嘶啞的絃歌,聽得那少年和車隊中幾個稍有文墨的侍從俱都吃驚。
“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
許由乃是上古期間一名隱士,堯以為他德高,堪接管禪讓,擔當天下的重擔,許由以為堯說此事汙了他的耳朵,是以回絕後一小我跑到溪邊去洗耳朵,世稱“洗耳翁”。
“不想解氏有如此奇女,惜哉!”奎伯隻發瞭如許的感慨。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
當年晉國還在的時候,解氏也算得望族,聞名的“外舉不避仇”典故中的一個首要人物解狐便是解氏族人。
“景玄。”少年倚在岩石上,側頭望向她,“解憂……醫女猜的不錯。”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以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
少年眸色龐大,他天然曉得解憂所誦的是《清閒遊》一篇,既為《莊子》中的首篇,稍有學問的人都能吟誦,但解憂隻單單挑了這麼幾句,倒是甚麼意義?
少年點頭,“送些飯食與她,若她情願,邀她往此處歇宿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