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曉得，藥經一旦抄成，這丫頭鐵定會走；但他亦曉得，藥經未抄成，這丫頭鐵定不會走。

“謄寫”二字咬字極重，此中啞忍的氣勢將解憂灼得微微一顫，心驚膽戰地側頭瞥了他一眼，緊抿住唇，眸中儘是不解。

這本是一幅奇景，但想到那處窗格，解憂就白了臉。

越女戰戰兢兢地煮水泡茶，在書案上擺好兩碗清茶，不急不緩地行至景玄麵前，躬身為禮，“妾辭職。”

風雅地將藥經“借”與她看，不過是為了更好地穩住她罷了。

景玄點頭，目光落在一側暗影中的書案上，那上麵堆著足足九卷極新的竹簡，熟牛皮的編帶，硃紅色的絲帶從每一卷的卷芯垂下，齊劃一整。

景玄如果曉得了她有如此視死如歸的設法，約莫要哭笑不得。

不能以愛意化之，亦不能以真情動之，她真的還是一個女子麼？

景玄倚在窗邊，一手扶著窗欞，微側著身子看向外間，那彩虹的一端，就彷彿從他手中飛出。

解憂自嘲一笑，她在心目中，早已定下舟中阿誰位子的人選，但世事皆有人緣際會，她現在這個模樣，怕是很難和醫沉回到疇前的日子了……

越女被嚇了一嚇，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隨即低下頭去看著足尖和地上富強的青草，沉默走路。

解憂深深歸入一口帶著濛濛濕意的氛圍，又綿長舒出。

“憂願得如此一人。”解憂悄悄勾起一抹笑，然抬眸對上他殷殷且欣喜的目光。神采卻冷冷僻清的，“然世人多矣，工夫遠矣，此中變數。不敷為君道，故憂不知其報酬何人？”

景玄自是聽出了她的不平和抱怨，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西施常被誣為亡國妖姬。結局又是那樣悲慘，解憂聽了天然不會歡暢。但究其平生，西施也冇有任何涉政的行動，若將她視作妲己、褒姒一類，那是恰當的。

“……西子沉於水矣，憂何德比之？”解憂抬了抬眸，留步不再走。

景玄握了一卷書，在她對側坐了，溫馨看書。

擱了筆，帶著慍怒瞥景玄一眼，又壓下肝火淡淡道：“比如孫武子《兵法》曰，‘知己知彼者，百戰不殆’，為醫者，知病之所起，則亦能知病之所終，故而能令人病瘥。”

當她隻是憑著一己的影象默寫時，她隨時都有能夠逃離，因為她分開了九嶷，一樣能夠默的；可將這一部完整的藥經放到她麵前，供她謄寫時，她就捨不得走了。

她想，這是獎懲，對她的獎懲，也是對他的獎懲。

“然淵所聞，西子與人泛舟入於五湖。”景玄將撐出的窗格籠回一些，反身行至解憂身前。低眸看著她。低聲道，“如有朝一日，亦有一人。願與卿泛舟共入五湖，逐流不複返，今後無關世事，唯關風月。憂憂可願？”

因為解憂放不下。

景玄唇角的笑意收去，她還是回絕。

不過如許的調和共處並冇能保持多久，解憂才抄完一行，景玄俄然看向她，問道：“何謂‘天下之道不成不聞也，萬物之本不成不察也，陰陽之化不成不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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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放心神，解憂推開虛掩的門，緩著行動走出來。

誰也不說話，堂中愈發靜得嚇人。